『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黄昏时分, 宋延年抱了一些特产和布匹回来,他将大门撞开,然后用脚踢着门, 想将它重新掩上。
手上的东西有点多, 他一边踢门, 一边背对着屋舍喊道。
“双瑞, 出来帮忙拿一下,我给你带了驴打滚。”
屋内无人应答。
宋延年有些意外,今日怎么没有声音了,往常听到他带好吃的回来, 双瑞这小子应的又欢快,腿脚还跑得格外利索。
哪像今日这样迟迟没有动静……
难道不在家?
宋延年转过头,正好对上银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嗬!”
他冷不丁的被这张脸吓了一跳, 手上的布匹也跟着一歪。
“银扇?!”
“怎么是你!”
远在千里之外的银扇居然出现在京城, 宋延年着实惊讶了。
银扇:“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宋延年, 里头是满满的控诉。
宋延年眨了两下眼睛,不妙, 银扇这模样怎么气鼓鼓的。
“没, 就是太突然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你家公子呢?”
“来来, 快帮我接一下, 东西太多了,沉手!”
银扇盯着宋延年哼了一声,这才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然后沉默的转身往屋里走去。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昌平:“延年兄。”
宋延年这才注意到冬青树下的王昌平, 他一把拉过王昌平,觑了一眼银扇的身影,悄声道。
“昌平兄,你来的正好,快给我说说,我哪里惹到银扇了?他刚才瞪我了。”
直到现在,宋延年都难以相信他居然被银扇给瞪了。
不是他自夸,他可讨小书童喜欢了,不论是银扇还是双瑞,哪个见到他不是宋公子长宋公子短的叫。
他们经常让自家少爷抓狂,却一直是他的贴心小帮手。
“我知道了!”宋延年转头盯着王昌平的眼睛,继续道。
“肯定是你惹银扇生气了,他才迁怒到我头上的!”
王昌平:……
他哪里有!
王昌平一把拨开宋延年的手,顺便将自己的衣袖撸平。
“别瞎说,最近银扇对我可好了,都不气我了,他啊,瞪的就是你。”
王昌平有些幸灾乐祸,往日里,一直都是他被银扇噎的说不出话来,这延年兄还在旁边捣鼓起哄。
现在好了,终于轮到他被银扇撅了,知道滋味不好受了吧,该!
宋延年和王昌平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里走。
银扇是个利索的书童,他已经将宋延年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了,桌上和地板上都放了一些东西。
王昌平将脚边挡路的一个袋子挪了挪,诧异道。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宋延年:“我还想问你来云京干嘛呢?你要是再迟两天过来,我都已经踏上回乡的路了。”
王昌平听到这,也是庆幸了一下。
还好还好,差点就扑了个空了!
银扇还在忙前忙后的收拾,宋延年翻出他买的驴打滚递了过去。
“银扇吃不,京里五芳斋的驴打滚,百年老牌的糕点坊了,这驴打滚豆香馅甜,吃起来很是不错,算是五芳斋的招牌糕点。”
银扇盯了两眼油纸包裹的驴打滚,片刻后,他绷着脸开口道。
“这不是买给那叫啥瑞的小子吃的嘛!我哪里能吃哟!”
宋延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搞了半天,原来是醋了啊,哈哈!
“都有都有,我买了挺多的,这袋就给银扇吧。”
他想说那什么瑞叫做双瑞,不过,他怕他要是提了,银扇又得炸毛了。
被宋延年笑眯眯又了然的眼神一看,银扇小脸都憋红了。
“行叭,那我就尝一块,看看好不好吃。”
说完,他拎着那提的驴打滚离开了房间,嘴角隐隐还带着笑。
银扇一走,隔壁的双瑞便出来了,他扒着门往宋延年屋里探头。
刚刚那书童小哥好凶啊,嘤嘤,他都不敢应宋公子了。
“双瑞。”
宋延年招手,他从桌上拿出另一袋的驴打滚递了过去。
“拿去吃吧。”
双瑞:“刚才你唤我,我都没出来帮忙呢。”
宋延年:“没事,我特意多买了一些,你拿去屋里吃吧。”
双瑞接过驴打滚,面带羞涩的看了王昌平一眼,主动承认错误。
“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别人,这才不让你们进门的。”
说完,他也不管王昌平应没应,直接提溜着自己的驴打滚,眨眼就跑得没了踪迹。
宋延年:“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昌平打开折扇,笑道,“不打紧,一点小误会。”
“方才我们找来这里,银扇敲门,结果是这个小书童开的门,他啊,死活不让我们俩进门,说你不在家,不留客。”
“我本来都想离开了,想着等到傍晚时候再过来也一样,我家银扇急了,他和这小书童拌起嘴来,然后”
王昌平摊摊手,“他家主人听到动静就出来了,还瞪了他一眼,我们就进来喽!”
不知道怎么的,他居然从那马兄和这双瑞小书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银扇的影子。
错觉错觉,这一定是错觉,他可是将银扇管得服服帖帖的。
“我瞧那小书童有些怕银扇,看见他都躲着走。”
也难怪,毕竟银扇比双瑞大一些。
宋延年对挨了马兄瞪眼的双瑞愧疚了。
“这事赖我,前段时间许多的街坊邻居们来道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商人掌柜提着礼物过来家里有些吵闹,我特意交代了双瑞,让他不要让人进来。”
王昌平:“难怪!”
两人谈话间,银扇提了一壶热水敲门进来。
他替两人沏了一杯茶,又贴心的搁了一瓷盘的驴打滚在桌上,这才退出房间。
王昌平端起茶盏喝茶,他的衣袖有些下滑,露出腕间的珠链。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上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王昌平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目光,他放下茶盏,另一只手摩挲着这不起眼的小珍珠,他踟蹰了片刻,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延年打破了沉默:“瑶娘找你了?”
王昌平:“嗯。”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只有陶瓷茶杯和茶盖彼此碰撞的碰瓷声。
……
“延年兄,你说,瑶娘真的没了吗?”
王昌平低垂着眉眼,目光似有柔情和无限眷恋的落在手腕间的小珠串上。
宋延年放下茶盏看了他一眼,他初见昌平兄时,那还是个有些小奸诈,又一心想着自己的书生,没想到,如今却是个失意的痴情人。
宋延年:“她是一个艳鬼,化鬼那一日开始便以情为食,生前是死得冤枉,可艳鬼她既是瑶娘又不是瑶娘,作为艳鬼,她伤人无数,情孽更是缠绕周身。”
王昌平神情有些低落,“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喜欢她”
宋延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没心没肺活到九十九,这话果然不假。
“昌平兄,你最近的命星都没那么亮了。”
王昌平又喝了一口茶,并不是太在意的样子。
“她没有来生了是吗?”
宋延年不答这话,他看了王昌平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咱们老祖宗都说了,喝酒喝个八分醉,爱人爱到七分情,可你倒好,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王昌平辩驳:“我没有,我都有好好吃饭,我还准备科考了,我很认真在过日子的。”
宋延年:“是是是!”
王昌平:“再说了,你说喝酒八分醉,你去宴席上看看,谁能八分醉回家,哪个不是喝到吐,可见这情之一字,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
“到底有没有下辈子嘛,你就告诉我吧。”
王昌平开始死皮赖脸。
宋延年:
这才是他熟悉的昌平兄嘛!
他又打量了几眼那小珠链,没有把话说死。
“她还有一点灵没散。”
王昌平面上立刻露出狂喜,“是吗?真是太好了。”
宋延年泼了一瓢凉水上去,“我说的一点,不是形容词,它是真的只有这么一点。”
宋延年看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在白瓷叠上的驴打滚,他指着其中的一点小碎块,开口道。
“就这么一点。”
王昌平的目光也落在指甲盖的驴打滚碎块上,怎么看都觉得可爱,他并不绝望。
“那还有可能修来生吗?”
宋延年:“很难。”
“如果有人为她多积福德修功德,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王昌平摩挲着小珠链不说话。
宋延年拈起一块驴打滚,这糕点黄、白、红三色相间,卷裹在一起分外好看。
还未品尝,便有扑鼻的豆面香味袭来,吃上一口,入口绵软口感极佳,豆沙的清甜在口中化开,伴着沙沙的黄豆面,别有一番滋味。
不愧是《燕都小食品杂咏》里的头一篇美食,确实有其独到的风味。
宋延年:“你来京城就为了问我瑶娘的事啊?”
“我过两日就回乐亭了,还好咱们没有错过。”
王昌平回过神来,“倒也不全是为了瑶娘。”
那日,瑶娘和他道别后,银扇倒是催着他来找宋延年,说是延年兄道法精湛,应该有办法。
他看了几眼手中的纸伞,便知道找延年兄也无用,因为,瑶娘口中赠伞的好心道人,应该就是延年兄。
银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认出来了这把荷花面的油纸伞。
伞还是他买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它被宋延年带去赶考了,结果却出现在瑶娘手中,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王昌平:“你还记得状元糕那姑娘吧。”
宋延年点头:“小稗。”
王昌平:“是了是了,就是她,你一定想不到吧,她是琼娘在庙里捡来的小孩,前段时间她哥哥找来了,你知道她是哪家的千金吗?”
宋延年看了一眼王昌平,只见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情,一脸神神秘秘卖关子的样子,看过去怪欠打的。
“知道,太师府的。”
王昌平:
“靠!”
他难得的爆了句粗口。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和你说,你快将你的白龟壳丢了。”
“事事占卜先知,你这样活着,人生还有什么意思,都没有惊喜和乐趣了。”
说到后头,王昌平简直是痛心疾首。
人生没有意思的宋延年:
他替王昌平又斟上一盏茶,“先喝口茶,别激动。”
“我没有占卜啊,那魏家人没和你说吗?他那地址是我给的。”
王昌平:“是吗?”
“没有听魏公子说啊。”
“你不知道,那日魏二公子有多像变态,我和他差点打起来了。”
宋延年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怎么回事?”
王昌平:“那日小稗来送糕点,他突然就从旁边蹿出来了,激动的一把抓住小稗的手,直说像,真像,就是小妹!”
他想起这一幕的乌龙,还唾弃了一把银扇。
“别看银扇个子瘦瘦高高的,真遇到事情了,还没人家小稗一个小姑娘有用。”
“他啊,只会呜哇呜哇的跑进来叫我,小稗姑娘是直接将那一篮子的状元糕砸到那魏公子身上,撒腿就往咱们院子里跑,大门一关,直接将那魏公子锁在门外了。”
宋延年:
他想起了当初指着吉祥糕点坊掌柜骂乌龟王八戴绿帽的丫头。
忍不住笑道,“那丫头确实有股韧劲,她娘没给她取错名字。”
王昌平:“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后来魏公子说开了,小稗半信半疑并不愿意走,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根本就不认识魏公子。”
“还是琼娘做了决定,她亲自带小稗进京,送她见她的亲人。”
“我不放心这两个妇孺出远门,鬼知道这魏公子说的是真是假,万一这魏公子只是将自己装扮成富家公子的人贩子怎么办。”
“所以,我和银扇也一起跟来了。”
宋延年的目光在王昌平身上扫过,就不戳破他这拙劣的借口了。
王昌平讪讪的笑了下,他送琼娘母女进京,只有一分的真心,剩下的全是为了自己。
在听到琼娘他们要进京时,他进京找宋延年的想法就像是春风下的野草,风一吹,一茬一茬的往外冒。
无法制止,无法控制。
他想去问问,他和瑶娘这一世没有可能了,那下一世呢?或者下下一世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珠链。
他王昌平哪里是这么高风亮节的人,会为护送这无亲无故的人,奔走千里。
他由始至终,只是找一个借口,让自己放纵的借口。
宋延年的目光瞥过王昌平,最后落在那普通的串珠链上。
细腻又炽热的情正源源不断的从王昌平身上潮珠链涌去,无数的情似潮水般的包裹住珠链中的那点灵,微小的灵发出微弱如萤火的光芒。
欲熄却未熄
他站了起来走出屋子,转身带上屋门,为王昌平留出独处的空间。
屋内。
王昌平的视线越过窗棂看向院子,五月时节,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正盛开着一簇簇洁白如玉,薄如轻纱的海棠花,
当初不在意,没有将这爱恋放在心里,不想不知不觉中,思念竟已经缱绻入骨
省亲的假期已经下来了,前后共三个月的时间。
行船走马三分险,宋延年特意挑了个吉时吉日吉如风的时辰离开了云京。
他中状元的捷报早已经发出,肯定是比他更早一步到家。
白良宽和王昌平银扇是跟着宋延年一道回琼宁,马阳钊和双瑞的方向却不同,两方人出了京郊,便准备分别。
双瑞十分舍不得宋延年。
宋延年送了他一对小铜羊,将他拉到旁边交代道。
“黄铜能够化解五黄和二黑的煞气,铜羊还可化口舌是非,是不错的风水摆件。”
他的视线瞥过正和白良宽告别的马阳钊,继续道。
“你说的对,你家公子啊,是个拗脾性钻性子的,以后去了休闽,你可得帮你家少奶奶多看着他点。”
双瑞点头,“宋公子别担心,等我家公子在休闽县衙里站稳了根脚,我家少奶奶也该来了,有她看着,不会有事的。”
宋延年:“好双瑞!”
……
此地一别,再相见不知是何时了,往后只能书信往来了。
每个人脸上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了怅惘。
双瑞这小孩更是感性的扑到宋延年身上抱住他。
“宋公子,我会想你的。”
宋延年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我也是,双瑞要和你家公子好好的,你家公子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写信告诉我,我替你说他。”
“是!”双瑞大声应了一声。
马阳钊翻了个白眼,还他欺负双瑞?他哪里敢哟!
他背后可是站着马家少奶奶,得,现在又多了个宋兄!
这尾巴还不知道得翘到哪里去呢。
王昌平的视线落在马阳钊身上,一股惺惺相惜的感情油然而生。
再是舍不得,分离的时间还是来了。
一辆马车疾驶在官道上,马蹄得哒得哒,带动车轮咕噜噜的往前,扬起了阵阵的尘土。
都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此时不过是申时三刻,宋延年看了下手中的舆图,对众人道。
“前方是常县,马儿也累了,咱们去那儿找个客栈,梳洗休整一番吧。”
几人自然是没有反对的道理。
白良宽偷偷的嗅了嗅自己,随即夸张的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哪里是马儿累了,我看延年兄是受不了咱们三人身上的臭味了。”
宋延年哈哈笑了起来,“是是,这都被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