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莫名地,楚宣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不过是数月功夫,他却觉身边的人忽然就变了。锦瑶也好,柳玉珍也罢,就连一向耿直的碧游也变得令人难以捉摸。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自肺腑中涌向喉头,最终化作了一声低叹。他抬手为睡着的柳玉珍拉好了被子,转身悄然出了丽晴居。一路上,他想着,这世间的事,总不会十全十美,就像他寻到了郭玉兰,而与往日陪伴他的人渐行渐远……
出了丽晴居,他缓缓踱到了南书房的院门边,瞧见书房窗下那一抹碧绿修竹,这才回过神来。他原是要去郭玉兰所居的凝晖宫,谁知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这里。
“皇上,颖王那边好似出了些小事!”午后未在楚宣跟前伺候的何富贵见他步入院中,忙躬身走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楚宣闻言,两道长眉一挑,不悦地问道:“他那边又有何事?”
他边说边大步流星地走入殿内,何富贵也忙亦步亦趋地在后头跟着。入了大殿绕过一架大理石水墨屏风,楚宣在书房的桌案边坐了,何富贵又忙接过宫人奉上的香茗递到他手中,这才接口说道:“户部侍郎府上的小姐突然病重,因此与颖王殿下的婚事便……便……”
他边说边偷瞄着皇帝的面色,见他眉头越拧越紧,便不敢再说下去。
“病重?”楚宣低头思忖了片刻,不由冷哼一声说道:“不知那位小姐得的是什么病啊?”
“倒是不知得的什么病,只知才三两天的功夫便病得卧床不起,现今还不知能撑得过几时。”何富贵将户部侍郎的原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不敢添半点油醋。
“颖王那边是怎么说?”楚宣暗想这婚事才定下不到半月,忽然却传来因女方病重自请退婚之事,这其中定有蹊跷。
“颖王那边,户部侍郎昨日才到其府上登门谢罪,却一直未得到答复。”
“哦,明日下了朝,你去请颖王到书房来一趟!”楚宣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心中不安,说完打发了何富贵下去,独自翻着案上那一撂未曾批阅的奏折,朱笔未提,心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楚宣原本以为韩时接受与户部侍郎府上千金的婚事,如此一来,他与碧游之间便再无瓜葛,而今忽然传来那位小姐病重退婚之事,不得不让他又生疑心。莫非韩时答应婚事,只是缓兵之计?他假意答应,然而却在暗中动了手脚,逼着那户部侍郎退婚,如此一来,他便有足够的理由与时间筹谋。想到前段时日他竟私下说通了锦瑶让其帮忙与碧游相见,楚宣顿觉心中更为忐忑。
楚宣心知韩时与碧游自小青梅竹马,多年来他待她更是一往情深,想必不会轻易放弃与她的这段情。当初听闻碧游于战乱中身亡,他多年来一直独身,即使身边不乏美貌多情的女子,却从不肯多瞧她们一眼。他对碧游情深不假,只是这情深中却多了份执念。这执念曾经打动过楚宣,而今,却令他觉得心神不宁。即使不知他是否还深爱着碧游,可他也不愿将她让给任何人,无论如何,她只能是他的!
翌日,早朝后,韩时随着何富贵到了南书房前来面见楚宣。他仍旧是往日那副穿得半旧的月白衣袍,尚着廊下淡紫如云的紫藤缓缓而行,楚宣透过房内洞开的雕花大窗瞧着他挺拔轩昂的身姿,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防着他,却又心觉愧疚;他嫉恨着他,却又想念往日的兄弟情谊;他对他情感,实在是太过复杂。
韩时今日未曾上朝,听闻皇见宣他入宫,连家常袍子也未来得及换便随着何富贵前来,撩袍跨入殿门后,被人引入了房内。才刚掀帘而入,便见楚宣一身朝服坐于窗边的书案旁。
见过礼后,他在楚宣对面坐了,面上笑容淡淡,丝毫看不出像被退婚的模样。
“朕昨日听闻张侍郎府上的小姐突然病重,因此你与那位小姐的婚事便不了了之了?”楚宣见了他来,便也不愿与他卖关子,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
韩时早料到他有此一问,坦然地望入他幽深眼眸,从容答道:“前晚张大人便到微臣府中言明情况并请求退婚。”
“哦,听说那位小姐病得不轻,性命堪忧,在这当口退婚,也在情理之中,不知你是如何打算?”楚宣见他神情无异,心内很是好奇。他心觉韩时不再是当年的韩时,他现今的城府之深,尚未可知。
韩时眼眸轻垂,沉吟片刻,语意诚挚地答道:“退婚之事,微臣认为实属不妥。张小姐如今病重,微臣又怎能弃她于不顾而同意退婚?这样做,岂不是太过无情无义?”
他这番话令楚宣大吃一惊,但见他长眉轻挑,不解地问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无论张府小姐如何,也要娶她过门了?”
“微臣正是此意!”楚宣话音刚落,韩时便立即接口答道。
楚宣未料他会如此,不由怔然看着坐于对面的他,久久不语。现如今,他也不知这韩时到底是如何打算。听他言之凿凿,倒不像与他虚与委蛇,可这当口,他却又不得不心生防备。
“阿时!”他低叹一声,却又发现无话可说。韩时与他曾是无话不谈、割头换颈的兄弟,现如今却君臣有别,心思各异。有时候想想,他虽是坐上了这高台宝座,失去的,却是曾经最为珍惜的东西,值或不值,如今已是无法衡量了。
韩时略坐了一会儿,便称有事先行回府,独留楚宣一人坐在窗边,瞧着方才棋盘上的残局。他与韩时对弈,从来都不是在乎输赢,他只是想回味当年与他一起在战场厮杀时的酣畅淋漓。很多时候,他都想再回到曾经,只是光阴似箭,将往日的人与物改头换面,即使再过怀念,却无法回到从前。物非人亦非,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抵抗不了光阴的流淌。
因皇帝连续三日不曾驾临凝晖宫,新封的那位郭才人有些沉不住气,在宫里头左等右盼也不见楚宣的人影,便胡乱打扮了一番前去碧月宫问安。在这宫中,除了宠她爱她的皇帝,锦瑶便是她最为稳固的靠山,她敬她畏她,也极为依赖着她。若不是锦瑶抬举,出身寒门的她,哪里有机会踏入这繁华深宫,享受这锦衣玉食?
锦瑶听见殿外的通传声,料想那位郭才人也该来了,她略整了整衣袍,端坐于大殿上首,含笑瞧着郭玉兰入殿见礼。
但见那位郭才人身着一件鹅黄宫妆,外罩素色金丝半臂,身姿婀娜地走到殿中朝上首盈盈拜下。锦瑶面色平静地瞧着,心中却泛着丝丝涟漪。
眼前这人长得与她长姐上官锦瑟别无二致,且不提相同的相貌,就连旁人学不来的言谈举止与极其相似。不过唯一遗憾的是,她未生得像锦瑟那一双碧色瞳眸。可是她眉间那点鲜红朱砂,在皇帝心中,成为了锦瑟重生的证明。
锦瑶暗自感叹,随即命人赐座奉茶,与她亲热地聊了起来。那天楚宣所说的话,如一颗巨石般压在她心口。他说这郭才人称自己梦见许多有关上官锦瑟的事情,这若是巧合,却又太过奇妙;但若不是,那眼前这位瞧上去神情娇憨的她,未免太过可怕了。
“本宫眼下看着你,就像看着往日的长姐一般,说起来,你与她长得,实在是太过相像了。”锦瑶杏眸微眯,看着坐于下首的郭才人,笑吟吟地说道。
“娘娘过奖了,臣妾不过是有幸生得与往日的贤妃娘娘有几分相像才能像今日这般登堂入室,一切全凭着皇上与娘娘的恩宠!”郭玉兰谦恭地答着,语意清悦好听,令人觉得极为熨帖。
“皇帝如此看重于你,并非只因你长得像本宫的长姐,而是因为你那些奇妙的梦境。那日皇上随口说了,本宫听了,心里一直在想,莫非你真的是锦瑟转生不成?”锦瑶面上的笑容越发的亲切和蔼,言罢,她端起手边香茗凑向唇边,轻啜了一口又朝她说道:“哪一日请白马寺的大师来为妹妹算上一卦,兴许便知其中玄妙了。”
“娘娘此言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当年因大火而受重伤,昏迷时好似梦见了仙境一般,见着些神仙般的人物。现下想想,不过是巧合而已。况且臣妾出身寒微,就算是贤妃娘娘转世重生,也瞧不上臣妾这身皮囊。”
郭才人闻言,顿时又羞又惊,她瞪着一双水灵的眼眸,言辞恳切。锦瑶在旁细细瞧着,心觉她不像作假,况且她生在那样的人家,才刚出嫁又遭逢不测,想来应不会有什么心机才对。锦瑶暗自想着,又记起宫内风传的消息,这郭才人侍寝时常传出不雅的媚呼声,真正出自名门的闺秀,又怎会发出如此浪荡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