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宋延年脸上露出惊讶, 他诧异的问道。
“秋白道长,您怎么在这?”
一阵寒风吹来,将他的鼻尖吹得更红了, “哈秋哈秋”, 宋延年连打几个喷嚏, 他连忙背过身去了, 直到缓过来, 这才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的开口。
“失礼失礼,这天可真冷啊,突然还下起了大雪。”
秋白道长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后头的何苗苗身上。
他凝神上下打量了几眼,引得何苗苗眼神瑟缩,侧身躲闪了两下。
她似娇羞又似腼腆的低下了头,十足一个养在闺房的小姐模样。
宋延年见状挡住了秋白道长的视线, 不赞同的摇头。
“道长, 非礼勿视,怎么能这样盯着好人家的姑娘看?太失礼了。”
失礼的秋白道长:
他瞥了宋翰林一眼。
好人家的姑娘?他要是不多看几眼,万一这是野鬼精怪怎么办?要知道,这野鬼精怪可最是喜欢变成富家小姐,缠着书生,然后吸干他的精血。
尤其是宋翰林这种俊俏的书生。
秋白道人扬了扬浮尘:唉, 这小宋大人还是经历的太少。
宋延年没有将他打量的目光放在心里, 他指着何苗苗对秋白道长道。
“这场雪来得突然, 雪下得又猛, 这位姑娘和家人走失了, 道长能否让我和这位姑娘进庙烤把火?”
他回头看了何苗苗一眼, 继续道。
“雪停了,她的家里人应该就找来了。”
何苗苗:
天呐,还要进庙吗?
她瞥了一眼秋白道长,因为惧怕,身子有点抖。
宋延年:“你瞧她,都冻得发抖了。”
秋白道长的目光瞥过宋延年冻得发红的手指,侧身让他们两个进庙。
“这破庙也不是我们的,宋翰林自便吧。”
宋延年站在庙口将伞上的积雪抖落,苦笑了下,半晌才开口。
“道长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吧,陛下圣旨已下,让我去善昌县担任县令一职。”
秋白道长沉默了下。
难怪他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最终,陛下还是容不下这小宋大人。
宋延年侧头看何苗苗,温声道:“姑娘一起进来烤把火,外头风大,放心,庙里人这么多,姑娘不会有危险的。”
何苗苗揪着一颗心,面色不显的越过秋白道长,擦身而过的那一下,她忍不住拿眼看宋延年。
宋延年点头:“姑娘先请。”
……
秋白道长又在门口搜寻了一番,外头满是积雪,原先的那下心悸,此时更是没有了。
因为宋延年和何苗苗的入内,破庙里的众人安静了一瞬间。
卓中杰和卓鹏生的目光扫过何苗苗,疑惑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烤火。
宋延年看何苗苗,只见她用红色的裘皮半遮着脸面,只露出一双如剪水一般的眼眸。
披散的长发也被她扎成一条麻花辫,有些松软的垂在背后。
何苗苗传音:“这几个人见过我的脸,就是他们害了我的。”
宋延年恍然。
他看了看何苗苗那一身白衣,开口安慰道。
“无妨,你和之前的模样差很多,尤其是气质,他们认不出来的,放心吧。”
宋延年捡了一些干柴,在破庙的另一个角落里起了个火堆,何苗苗背对着众人,伸出掌心烤火,耳朵却警惕的竖着。
小道童烤的番薯熟了,烟火将番薯的香气弥散开,整个破庙都是番薯焦香又甜腻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口齿生津,垂涎欲滴。
秋白道长走了进来,他冲众人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不对,随即走到小道童身边,扬了扬衣摆,席地坐了下来。
玉阳从火堆里扒拉出焦黑的番薯,番薯很烫手,他左右手颠着,低头将它捧到秋白道人面前,脆声道。
“师父,给。”
秋白道长接过,照例称赞道,“玉阳真乖。”
小道童腼腆的笑了下,这才继续扒拉属于自己的那份。
宋延年的目光在玉阳身上扫过,对他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疑惑。
似乎是察觉到宋延年的目光,秋白道人看了过去,两人的目光恰好碰到了一块,宋延年淡笑了下,态度十分自然。
“小道童天真浪漫,玉雪可爱。”
“多谢。”
秋白道长顿了下,介绍道。
“小宋大人,这是小徒弟玉阳,玉阳,来,和小宋大人打声招呼。”
玉阳冲宋延年咧嘴一笑,中气十足:“小宋大人好。”
宋延年笑道:“你也好啊。”
他的视线扫过玉阳的脖颈,那儿隐隐露出一条银链,在玉阳活泼的动弹中,银链露出一点银光,隐隐有丝符灵的光泽。
秋白道长摸了摸玉阳脑袋,替他将衣领收好。
“喊这么大声作甚,没看大家都被你的大嗓门吓到了嘛!”
玉阳看了周围的人,腼腆的笑了下。
他的小手拉了拉秋白道人的道袍,小声道。
“师父瞎说,大家才没空听我讲话呢!”
秋白道人一看,果然,外头风雪呼啸,几个衙役烤着火,各个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的还要看看自己手中的寻踪符。
显然还牵挂着逃跑的千年何首乌精。
……
破庙里很安静,偶尔响起柴火燃烧的哔啵声,都让人的心跳了跳。
宋延年侧身,他从书笈里拿出一个小水壶,这是他特意找云京的老手艺人打造的,壶不大,大概能烧个两三碗的清水。
他给何苗苗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拎着壶到外头装了一些白雪,这才回来重新坐下。
何苗苗看着他在火堆旁插上两根木棍,木棍中间用一根铁丝缠绕,那小水壶就这样架在火堆上。
火舌凶猛的舔邸着水壶底部,不一会儿,茶盖便发出嘶鸣声。
宋延年替自己斟了一杯热水,转头问何苗苗。
“姑娘,要不要也来一杯?”
他不清楚旁边那几个衙役知不知这千年何首乌精的姓氏,宋延年干脆连她的姓也不称呼了。
好在,在这破庙里,各个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人,彼此间冷淡一些,也更合适。
何苗苗:“啊?哦,要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以前在大街上敲锣叫卖时,快言快语如一粒粒的冰珠落入玉盘,此刻她压低了声音,却有股山林流水潺潺的幽静。
几位衙役听到了,难免侧目看了一眼。
宋延年注意到了目光,他转头对上卓鹏生有些凶悍的目光,微微点头致意。
卓鹏生恶生恶气的呼唤旁边的几个属下。
“别看了,看什么!”
他又瞥了一眼女子曼妙的身姿,余光扫过秋白道长口中的小宋大人。
呸!小白脸就是招女人喜欢。
他眸光转暗!
等他将那千年何首乌精捉到,陛下一定会为他赐下荣华富贵,到时,他官袍加身,兜里有真金白银,这女人是要多少有多少。
其他三人和他也有同样的想法。
卓天杰低声道:“老大,到时我要讨两个婆娘,左边搂一个,右边搂一个,想想都快活。”
关子嘘他:“两个哪里够哟!”
几个衙役说笑着排遣着等待的焦虑。
宋延年看向何苗苗,安慰道。
“没事的,等雪停了,你的家人就该找来了。”
何苗苗一愣,随即想起了这小宋大人先前的说辞,她低声应了一声。
“恩。”
宋延年将杯子烫了烫,滚烫的热水从壶嘴中倾泻而下,不一会儿就斟满了整个水杯。
宋延年:“姑娘,给。”
何苗苗接过水杯,轻声道,“谢谢。”
这一声谢谢,可不是单单谢一杯热水,还有谢这小宋大人的救命掩护之恩。
她低头看手中的瓷杯,热水的温度通过陶瓷杯子,将她冰凉的手煨热,一直警惕绷着的心,更是难得的放松了一些。
……
水壶比较小,倒完自己和何姑娘的那一杯后,里头并没有剩多少了,宋延年看向秋白道长,他正在和玉阳吃着烤熟的番薯。
玉阳年纪小,他吃得很香,小脸上粘了一些黄黄的番薯肉,鼻尖和面颊边还有一些黑灰。
宋延年莞尔一笑。
小妖精就是可爱。
他晃了晃茶壶,里头还有一些,应该能够倒满一杯水。
宋延年拎着水壶走了过来。
“道长要喝水吗?”
秋白道长抬头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多谢小宋大人了。”
玉阳连忙伸手去掏秋白道长的宽袖,宽袍看过去空空荡荡的,他却硬是从里头摸出了两个青花瓷碗。
“多谢小宋大人。”
宋延年愣了下,他晃了晃水壶,带着歉意对玉阳道。
“我这只差不多只有一杯水了,小道长等等,我再去帮你们烧一些。”
玉阳并不介意,他将水先奉到秋白道长面前,便揣着自己的水杯跑到宋延年那边的火堆坐着,等着水开。
何苗苗有些紧张,她将小脸埋得更深了。
玉阳见宋延年的眼神时不时的瞟向自家师父的袖子,里头满满的好奇,他不由得又是得意又是自豪。
“小宋大人很好奇吧。”
宋延年点头。
“难道,这就是袖里乾坤?”
玉阳点头如捣蒜,“是是,小宋大人真是见多识广。”
宋延年笑道:“没有没有,就是多看了几本志怪话本罢了。”
他说完一脸的欣羡,“唉,要是我也有这个就好了。”
玉阳为难了。
这好像有些困难,他都还没有呢。
秋白道人听着这一大一小也能聊得好好的,不禁有些好笑。
宋延年动了动柴火,让火堆燃烧的更旺一些,他侧耳玉阳讲话,时不时的应和几句。
“啊!你们要找的千年灵药都成精了啊?”
玉阳点头:“是啊,我们到冀城的时候,它已经被抓住了,听说还是一位背着大葫芦的姐姐呢。”
何苗苗木着脸:
玉阳是个小话痨,他手舞足蹈的将场景在宋延年面前演示了一遍。
“我们到的时候,满地都是黑狗血……臭死了,那姐姐我们也没有看到,就看到了一个像人一样的茎块,满身是狗血,它想钻到地里逃跑,喏,是那个伯伯,他一把抓住了根须,力气大得很,直接将它从地里拔了出来。”
玉阳看了一眼,见那边没有注意,便小小声的抱怨。
“太粗鲁了。”
师父赶到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看着那一地的碎须,说那位姐姐的道行都损失了许多。
……
何苗苗恨恨的又往火里塞了一根木柴。
她无声的咒骂,“王八羔子,忘恩负义,迟早将你们烧了。”
木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一缕缕烟雾随着热量向外散发。
玉阳喝了一口水,将最后一口的番薯吞到肚子里,他摸了摸肚子,里头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秋白道人呼唤小道童。
“玉阳,回来了。”
小道童皱了皱鼻子,做出一个无奈的动作。
“小宋大人,我得回去了,唉,我这师父粘人得紧,一刻都离不得我呢。”
宋延年笑道,“快去吧,你还小,要跟紧师父,外头坏人太多啦。”
玉阳点头,“师父也这么说。”
雪慢慢的小了,到了夜里时,乌云散尽,幽蓝的天空中甚至挂起了一轮圆月。
银色的月光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积雪覆盖住绿树,放眼过去,世界一片洁白静谧,破庙中的这点温暖火光,让人的心灵更加的踏实。
宋延年扼腕,这种时候打坐吸收月之精华,简直不要太美。
他羡慕的看了破庙外打坐的秋白道人一眼。
在他的眼中,点点月光如同小精灵一般缠绕在秋白道人周身,莹光将他包裹,他的道袍被牵引,无风却也微微飘动。
卓天杰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外头,怂恿卓鹏生。
“老大,雪停了,咱们去找那千年灵药吧,万一它逃了怎么办?”
卓鹏生也有点意动。
关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搓了搓眼角因为困意而涌现的泪水。
“头,倒也不用这么赶吧,咱们都还没怎么睡呢,困死了。”
卓天杰用手点着他的头,恨铁不成钢:“睡什么睡,你这懒货!这荣华富贵都要跑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他上下打量了关子一眼,眼睛里有着蔑视。
“都说矮个男人心大,我看呐,果不其然。”
关子将拳头捏紧,“你!”
卓鹏生不耐烦了,他敲了卓天杰一个脑崩,斥责道。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内斗的时候吗?给你关子哥道歉。”
有卓鹏生压着,卓天杰屈辱的开口。
“关子哥对不起,是我一时情急失言了。”
关子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别来!我可受不住。”
卓鹏生:“不过,天杰说得也有道理,这夜长梦多的,咱们一行人的富贵可都系在那妖精身上。”
要是原先没有过这场机遇,他们倒是也不想,各个老老实实的每日上值散值,偶尔沽点小酒,同僚间侃侃大牛,聊聊哪家的风流韵事,羡慕下那些投胎在好人家的公子哥儿。
再唾骂几声贼老天,这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但现在不同,他们曾经抓住了这场泼天的富贵。
卓鹏生眼睛里放出凶光,他慢慢握紧拳头,练武人精悍的骨节嘣嘣的发响。
“这老道要是不行,咱们还是用咱们的老办法。”
卓天杰,“大哥你是说”
卓鹏生从行囊里翻出水袋,他拧开一点,里头便有一股血腥味飘出。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人,发狠道。
“我是不管这妖精最后是有千年道行还是百年道行了,我只知道,抓不住她,咱们是一根毛都捞不到”
其他几个衙役沉默的从卓鹏生的行囊里,各自拿过了一袋黑狗血。
显然都是赞成的。
在卓鹏生拧开水囊的那一刻,在旁边闭眼休息的宋延年便睁开了眼。他微微皱眉。
目光看向何苗苗,只见她脸上无声的淌着泪,袍子下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显然是怕的很。
宋延年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根柴,声音传到何苗苗耳中。
“别怕。”
他的目光落在这些衙役身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狗乃是至阳之畜,十二地支中,狗对应的是戌,戌时正逢黑夜扩散,是华灯初上之时。
是以,狗能够看到黑暗中的阴物,守护一家之宅,五行中狗属土,土克水,水属阴,因此,戌土克阴邪。
浑身毛发皆黑的黑狗狗血,威力更是霸道。
然而,道人取这黑狗血也是有规矩的。
一般来说,道人应该和黑狗以物换其血,以小刀割其后脚,取一小碗,辅以道法哪里像这几个衙役一样,观这水囊,这是杀了好几条黑狗吧。
血腥中都带着一股怨。
狗儿护家,又有看家保家之说,这些衙役,没有遇到事还好说,要是遇到了事,那恶果是一股脑的叠加而来。
几个衙役坐不住了,他们将行囊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又往肚里吃些干粮,配点热水,卓鹏生便去寻秋白道长。
“道长,雪停了,咱们去寻那千年灵药吧。”
秋白道长睁开眼,他敛息扬了扬拂尘,“也罢,老道便陪你们走这一遭。”
宋延年见秋白道长用灵韵点亮符灵。
那一张张的寻踪符嗖的一下从众人手中溜出,黄纸朱砂的符箓散发着幽幽黄光,轻轻飘飘的悬浮在半空中。
它们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何苗苗的一颗心也绷得紧紧的。
最后,符灵化作一个箭,箭头直指东北方向。
何苗苗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看了旁边的宋延年一眼,目露感激。
东北方向,正是她将红布丢下的方向。
要是没有了这小宋大人的帮忙,她可没办法将头上的红盖布摘掉,她就算一时逃脱,自由也不过是一个雪夜。
雪停了,他们顺着寻踪符,最后还是能够将她捉到的。
秋白道长对宋延年扬了扬拂尘,开口道。
“小宋大人此去,一路保重。”
宋延年拱手:“道长保重。”
他的目光落在玉阳身上,笑道,“小道长也保重。”
他顿了顿,对玉阳道。
“在外头要跟紧师父了。”
卓鹏生催促:“道长,该出发了。”
玉阳一边走,一边回头冲宋延年挥手,他转头拉了拉秋白道人的衣袖,认真道。
“师父,我喜欢小宋大人。”
秋白道长:“嗯?是不是看小宋大人好看呀?”
“不是呢,小宋大人身上的气息好好闻哦,师父身上也好闻,不过师父你已经五天没有洗澡啦。”
秋白道人哈哈的笑了起来,“等到了客栈,师父好好的洗洗,不然师父唯一的小徒弟就被别人拐走了。”
玉阳扑进秋白道人身上,让他宽大的道袍将自己盖住,他依恋道。
“才不会!”
宋延年目送着这一行人走远,破庙门口的那顶小竹轿也一同被抬走了。
他转头,目光落在何苗苗身上。
“何姑娘,你要去哪里?”
何苗苗摇头,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她之前都是走到哪里,药丸卖到哪里,从来没有过固定的居所。
她微微张嘴,一个葫芦从她口中吐出,葫芦见风就涨,很快便由原先的纽扣大变为了一个半人高的大葫芦。她从大葫芦里掏出白瓷瓶,很快,白瓷瓶便在地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何苗苗最后掏了下大葫芦,摊手道。
“没有了,这是我之前炼的药,你买过的,都在这里了,送给你。”
宋延年看着地上几乎要堆叠起来的白瓷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么多啊。”
何苗苗拍了拍自己的大黄葫芦,将辫子往后甩了甩,撇嘴道。
“原先还有更多,不过都被那些没心肝的人用掉了。”
宋延年看何苗苗,何苗苗将自己的被抓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她一直居无定所,前几个月便来到这冀城。
“冀城东清县的三洋村闹疫病,那儿好多人肚子里长小虫子了,肚子大得就像是倒扣的簸箕,跟女人怀胎似的,有这么大,吓人得很。”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自己的肚子。
宋延年:“虫子?”
说到虫子,他便想起了蛊毒。
“难道是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