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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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源村, 宋家。

宋四丰和江氏谈起江家过寿的事,还有些唏嘘。

“这才过完寿宴,傍晚人就没了, 江老太爷去的倒是十分安详满足,亲戚朋友最后一面都瞧到了, 就是儿孙不大能接受这事, 毕竟太突然了。”

“我和延年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屋里哭的伤心, 自然没人出来送客了, 大家伙也都体谅他们难过,谁也没多说啥, 娘还想留下来帮忙,被我拽了回来。”

江氏点头:“是不要留,娘也上了年纪,回头冲撞了就不好了。”

像他们这里, 上了年纪的或者年纪小的, 家里人都不爱他们去参加丧礼。

丧礼有晦,就怕老人小孩体弱生气也不足, 丧礼上见鬼,回头惊到了。

宋四丰想起祠堂里那一大堆的鬼魂, 欲言又止,算了, 还是不说了,回头媳妇该吓得睡不着觉了。

因为江老太爷过完寿宴人就没了,回来的时候, 他还将原先准备带给江氏的寿桃包从怀中掏出, 偷偷的扔到了溪陵江里。

虽说七十过世是喜丧, 但他总觉得寿桃包的意头已经不好了。

江氏:“难怪老话都说过九不过十。”

“葬礼安排在什么时候?”

宋四丰:“不知道,他们打算重新找个风水先生,今儿那紫阳观的胖道士不行,是个骗子,事后完全找不到人。”

提起胖道人,宋四丰就想起自己在村民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这江家,咱们以后还是少打些交道,又不是多亲厚的人家,就是见着延年起来了,他们才多了几分亲缘。”

江氏没好气:“那边亲戚就是这样,你才知道?又不是第一天的事。”

她小时候过得苦,茶余饭后村民都爱说一声这没娘的丫头就是命苦,她可恨死那些怜悯的眼光和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了。

每每大家背后多说几句,回家她就又得挨后娘一顿打。

宋四丰伸出手,安抚的拍拍江氏。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咱们不提这些不痛快的事了。”

江氏:“他们今日做什么了?”

宋四丰:“嗐,也没什么,寿宴过九不过十,过十恐有忌讳,那胖道人提出要找个贵人压压,这不,他们就想到咱们家延年了。”

“江老太公过世,他们家有小辈不懂事,在那踢凳子拍桌子迁怒到咱们延年头上,说啥咱们延年不够贵重,这才没压住……”

“事情嚷嚷出来了,村民多说了几句,我才知道的。”

江氏听完也气了。

“我就说怎么这么巴巴的上门来请,原来还有这般源头!”

“我是咱娘养大的,江家这门亲早就断了,以后那边红白喜事再来请咱们,直接回掉就是了。”

江家要是从老江氏那辈论亲,彼此亲厚又差了一截。

“娘,谁惹你生气了?”

宋延年掀开竹帘进来时,正好看到自家娘亲气闷的模样。

宋四丰耸肩,“不是我。”

他将事情说了一遍,宋延年听完后就笑了。

“是有延年宅这么一说,这胖道人肚子里倒也还有点货,估计是背了一些道家典籍哄人钱财。”

“江家不是延年宅,咱们家倒是有这风水。”

坤为地,乾为天,坤卦乾卦互为延年吉星,宋家的风水坤门和乾主相配,有地起天门富贵昌盛的吉应。

宋延年上前两步,搂着他娘的胳膊亲呢的晃了晃。

“好啦,我没有受气,娘你也别生气了。唔,我今天还陪老爹看了戏,你啊,就别当我是走亲戚去了,就当我是陪老爹听戏曲,孝敬老爹。”

“再说了,今天这几出戏唱的惊心动魄,老爹听得老激动了,对吧老爹。”

宋四丰瞪他:臭小子,连老爹都促狭。

“是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江氏来了兴致,“唱的是哪出戏?”

“听说请的是吉祥戏班,这戏班子的班主还是从府城里回来的,是个能耐人,据说排的一手好戏,今儿的戏曲是不是特别精彩?

宋四丰:

能耐人丁班主苦哈哈的连冥钞都赚上了。

“精彩精彩!”

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但有些事却又是相同的,在乐亭这一片,向来有丧事七不出八不葬的说法。

是以,江老太公的葬礼,特意避开了七和八的日子,停灵三天,又确定了出葬的日子,江禄华等人这才开始登门请亲朋好友赴宴送别江老太爷。

面对江禄华这一次的登门,宋四丰虽然委婉,却也态度坚定。

“延年前两日就出门了,老太爷这最后一程,他是来不及回来相送了。”

江禄华脸上明显有着疲惫:“上次是家中小弟失言又失礼,爷爷过世,原就不关延年表弟的事,唉,姑丈不要介怀才是。”

宋四丰:“不会不会,还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咱们延年赶不及回来。”

“你也知道,我们家以前日子过得苦,延年进学全赖替他蒙学的先生帮扶,先生当他是自家子侄,现在延年出息了,自然得去先生那儿探望一番。”

双方你来我往,相互都带着客套的面具。

江禄华离开的时候苦笑了一下。

虽然四丰姑丈说的妥帖又通情,但江禄华知道,这宋家还是对自家起芥蒂了。

宋四丰关上门来到里屋,和宋延年感叹道。

“咱们延年真的是出息了,有你这孩子,爹心里真是自豪的很。”

宋延年放下手中的书:“嗯?”

宋四丰:“贫穷是亲不来往,富贵非亲问三门,你瞧这江家人,以往你老爹我哪里来的面子,值得人家这样上门三请四请的。”

宋延年轻笑,他起身替他爹倒了一碗凉茶。

“我有出息都是爹娘栽培的好,爹娘功劳最大。”

宋四丰端起茶碗,他的视线落在重新开始看书的儿子身上,一寸阳光从窗棂处照了进来,明亮的光轻柔的附在他的侧脸上……

唔,他的乖儿咋这么好看呢。

宋四丰喜滋滋的又咂了一口凉茶。

十月底,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小源村里,大多数青翠的树木已经换上了一身金色的秋装。

秋风吹来,树木簌簌的抖着单薄的叶子,可怜又萧瑟。

宋延年又回头看了一眼送别的亲人,心里涌起淡淡的忧伤。

唉,这都还没有离开家呢,就又开始想家了。

再抬头,他的脸上已经挂上大大的笑容,宋延年冲他爹娘和爷奶挥手,“我走啦,等我的好消息。”

众人也笑着挥手,“哎!一路平安。”

待彼此都看不见对方时,两方人都齐刷刷的垮下脸。

老江氏更是偷偷的抹着眼泪,“我的乖孙哦。”

宋四丰顾不上自己心里的酸涩,连忙搀扶住他娘,嘴里不住的安慰。

“没事没事,过几个月就又回来了,延年都说了,那啥,唔……”宋四丰想了一下,一时没想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江氏:真笨。

她接过话茬,“延年说了,分离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他努力努力,下一次回来,举业说不定还能再进一层。”

老江氏抹眼泪:“我也不盼着孩子有多出息,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他在外头读书考学,我这心里都空落落的不着地。”

“是冷着饿着,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咱们都不知道。”

江氏递了一条帕子过去,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年老人不比年轻人,那儿孙是看一眼少一眼,感怀伤情再所难免。

宋四丰轻轻拍了拍老江氏的后背,替她顺气。

“没事没事,你别哭了,伤心坏了身子,大家都担心。”

旁边爷爷宋友田在听完江氏的话,不禁咂舌:“要是更进一层,那不得是进士老爷了,乖乖~”

“咱们老宋家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还真别说,前几个月清明时咱们去扫墓,我碰到一个大师,我化了些斋饭给他,他和我说,咱们家祖宗这墓地葬的那片山脉好。”

他转头去看旁边几人,发现四丰夫妇只顾着安慰老婆子,没人理会他的话,宋友田有些悻悻的转头。

宋三丰今儿也来相送,他接过老爷子的话头,“爹,那大师怎么说。”

见有人搭话,宋友田又打起了精神。

“嗐,那大师话说的文雅又多,老头子我别的没记住,就记得他说葬咱们祖宗的那片山好。”

“什么山的形状长,头顶又有波曲,形似文曲星。”

宋三丰听完,感叹一句,“文曲星?那不得是状元?咱们家延年真是驴头不长驴头,长脸喽。”

还在难过的老江氏听到这话,顿时收了擦泪的帕子,她几步就走到宋三丰面前,咯噔的一声脆响,给了他一个脑瓜子。

“会不会说话啊,什么驴头不驴头的,多难听!”

宋三丰摸了摸自己被拍的有些疼的脑袋,委屈极了,“我也没说啥啊,说话就说话,你作甚又打我。”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四丰夫妇和其他人,撇嘴,他也一把年纪了,也要脸的好不好。

老江氏才不理他,见宋三丰还在顶嘴,她又撅他道:“我看你这脑袋瓜就是个大核桃儿,欠拍的紧。”

宋四丰和江氏看了一眼吵吵闹闹的两人,也是无奈一笑。

他见老娘不再掉眼泪,心下一松,暗道:三哥,辛苦你多担待点儿了。

溪陵江上,宋延年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他走出船舱一看,发现叫住自己的是另一条船上的黄员外。

宋延年:“亲家公怎么来了。”

黄员外扶了扶自己胖大的肚子,笑道,“还好赶上了。”

他招呼身边的小妖进船舱里拿出一个木箱子,转手接过亲自递给了宋延年。

“延年,我听说你们人类出门,亲朋好友都得送些程仪,你是读书人,这傻白傻白的银子送起来多侮辱人呐,这不,我替你准备了礼物,你快打开来看看。”

宋延年:

送银子怎么就是侮辱人了?白花花的银子能有啥错,它多可爱啊。

他低头打开手中的木箱,一看,果然不出意外,里头又是一排的狼毫笔,除此之外还有两块上等的徽墨。

徽墨墨质黑亮细腻,隐隐还有一丝清香。

宋延年阖上木箱子,对黄员外致谢:“多谢,劳您费心了。”

黄员外笑得开怀,他抚了抚自己重新变得浓密的头发,笑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

“该是我感谢延年才是,你带回来的那几瓶灵丸,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瞧我这头发,又黑又亮。”原先他秃的时候,可是连原型都不敢变回去,就怕看到自己身上露肉的斑秃。

宋延年低头看手中的木箱,“虽然有药丸子,但你也得爱惜啊。”

黄员外摆手,面色沉沉,“嗐,你还年轻你不懂,我这是要养家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宋延年哭笑不得,前两年小聪哥家里添了两个孩子,这黄鼠狼精自诩自己是做姥爷的人,又将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扛在自己肩上,事事都要给孩子最好的。

养儿压力多大,黄员外还一养就养了两个。

分别时,黄员外还不断的交代宋延年。

“要是再见到那何首乌精,记得将她手中的药丸子多买一些,多花些钱也不要紧……”

说到后头,他还有些羞涩,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宋延年:“嗯?可还有事要交代。”

黄员外:“你问问那何首乌精是否有道侣,要是没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宋延年:

他看了黄员外胖的看不到脚尖的大肚皮,又想起那日背葫芦的女子,虽是一身山野打扮,但那模样也生的十分俏皮可人。

“不怎么样。”

黄员外推攘了一下宋延年:“你怎能以貌取人!肤浅了肤浅了。”

“老黄我虽然生的不怎么样,但我这心可是好的。”

他狠了狠心,继续道:“我还是黄花大黄鼠狼呢。”

宋延年:“嗯??!!”

乍一听他一时还没听懂黄员外的话,待他反应过来后,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

“行行行,我碰到了一定帮你问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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