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又是一个月夜。
戌时的梆子敲响, 琼宁府城逐渐亮起一盏盏的油灯,灯火照耀下,月夜繁华又喧嚣的。
白马河市集附近的一户人家, 小孙子土娃双手拉着老妇人枯瘦的手掌晃了晃。
“奶奶, 咱们说好了今晚去西市看杂耍的, 走嘛走嘛,再不去杂耍就该回家了。”
“有吗?”老妇人罗氏想要赖账, 装傻装糊涂的转移土娃的注意力。
“没有吧, 咱们一会儿吃个钵仔糕好不好?今早奶在市集里给你买的,红豆馅的可香可甜了。”
“有的有的。”
小孩生气的将老罗氏的手甩开, 气道。
“你昨儿在弄子里答应我的, 我才不吃什么钵仔糕,我就要去西市看杂耍。”
“就要就要!”
老罗氏不想去, 她不搭理土娃的耍脾气,收回手继续忙针线活。
老人上了年纪眼睛就有一点花, 昏黄的烛火下, 她眯着眼看了半天,那根线就是穿不进针眼里。
土娃可太明白这是啥意思了, 当下就坐到了地上,拍着地板大哭了起来。
“你答应我了, 你答应我了!你明明说了, 要带我去西市看杂耍的。”
小儿不知疲惫,车轱辘话来回说个不停, 眼睛里满是伤心和控诉, 眼泪是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老罗氏偷偷的觑了一眼, 到底是心软了, 她一个晃神, 不小心将银针插进了食指中。
哎哟了一声后,老罗氏连忙去挤那丝鲜血。
土娃是老罗氏带大的,和她最是亲近,见到这样情景他顿时不哭了,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捧着老罗氏的手呼呼呼的吹气。
“奶,吹吹就不疼了。”
他一边吹还一边打着哭嗝儿,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老罗氏心疼不已,搂过土娃直喊乖孙孙。
她将针线收进篮子里,再将它高高挂起,转头又怜又爱的道。
“唉,你这磨人的小人儿,算奶奶怕了你了。”
“走走走,咱们去西市。”
土娃兴奋的跳了起来,他又笑又哭的,两管鼻涕哼的留了下来,小孩不知脏,直接伸出舌头去舔。
老妇人拍他手,故作凶狠。
“脏死了,再这样吃鼻涕,奶奶不带你去西街看狗儿了。”
同样的情形在琼宁州城无数个家庭里上演。
郊外一户普通的农家,杜氏理了理自家闺女的衣襟,看到孩子脸上兴奋的表情,不禁好笑的问道。
“花儿,有这么开心嘛。”
花儿重重点头,“当然了,牛儿昨儿都去看了,他说可好玩了,那些小动物都听得懂人话,又会作揖又会玩圆轮,可棒啦。”
杜氏,“好好,到了市集要牵好娘的手,知道没。”
花儿:“知道啦,牛儿今晚还要去呢,咱们和婶婶一起啊。”
想到今夜西市的杂耍,花儿还没有去就满心的期盼,就是有一点好奇怪,牛儿说那些狗儿熊熊的太爱掉眼泪了。
花儿握紧拳头,她今晚一定要问问狗儿们为什么流泪。
牛儿说了,只要给几个铜板,杂耍的老爷爷就会让他们摸摸狗儿熊熊。
她到时悄悄的问问,是不是肚子饿了,她饿了也爱哭呢。
牵着杜氏手心的花儿,另一只手偷偷的拽紧口袋,里面有她偷藏的几块槽子糕。
王昌平在小院里磨着宋延年出门,银扇在一旁点头捧场。
“延年兄,你瞧这春夜,这月这清风这点点星光哪样不美?”
他伸出手,似在捞那一抹的月光,“淡月笼纱,袅袅婷婷,这么迷人的夜景,你就忍心不看?”
宋延年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王书生已经自己将自己沉醉了。
他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落回手中的书卷上,干脆利落的开口。
“忍心,没空,不想看!”
王昌平气急,他啪叽一声阖上手中的折扇,提起衣摆气势汹汹的冲到宋延年屋前,却又在门口紧急刹住了脚步。
他的脸色变了变,最后浮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哀求道。
“延年兄,一起去嘛,我一个人不敢去。”
后头的银扇偷偷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有点不敢看,总觉得自家少爷这副模样忒丢脸了。
宋延年瞥了他身后的银扇一眼,开口道。
“银扇不是陪着你吗?”
听到这话,王昌平投来幽幽怨怨的一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每回撞鬼,银扇都是平平安安的睡过去,他却要担心害怕一路逃窜
回回上演夜半惊魂……
王昌平:“延年兄,求求你啦,听说西市这几天可热闹了。”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白日市井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突然猛地拍手。
“对了,还有杂戏,这附近的小孩都爱的很,听说再过几天该去别的州城了。”
“你一定也爱看!”
宋延年将原本收起来的书再次拿了出来。
王昌平:
他真想摔自己个巴掌,瞧他都说啥了。
相处这几天,他可都知道了,这延年兄最讨厌别人拿他的年龄说事了。
西街临近白马河,热热闹闹的街旁,是一条宽广的内河,河上飘着几艘花船,红红粉粉的绸带装饰着花船,各个显得美丽又精致。
一轮半圆月高高挂在半空中,银色的月光洒在河面上,漾起点点细碎的银光……
水中天上各一轮明月,让人分不清到底哪儿是天上,哪儿才是人间。
王昌平和宋延年并肩走在一起,宋延年的心神被西街飘香的摊子吸引住了。
嫩嫩的豆腐用豆油煎的酥酥的,整个豆腐块外焦里嫩。
外边是金黄的焦皮,里头却是香嫩的豆腐,咬下一口满是豆香,小摊贩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手不停歇的往煎豆腐上撒香料辣粉
整个西街,放眼过去都是人,小孩尤其多。
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快乐,手上拿着一个好吃的,一蹦三跳的走在路上。
宋延年:琼宁真是个好地方啊。
又走出了几步远,王昌平折扇摇指河中一搜粉色花船,开始了诵诗。
“……银勒牵骄马,花船载丽人。”
他叹息的摇头,“失策失策,我应该将家里那神俊不凡的白马牵来,如此才搭得上此情此景。”
说完,王昌平忧郁的看着月夜,今夜为了这西街一游,他特意穿了簇新的月白色长衫。
如此驻足观月,倒有那几分翩翩公子的风范。
宋延年:
槽多无口。
最后,他只得说了一句,“下次吧。”
只要不带上他,他是不管这王书生是要牵马还是牵驴子,当然,他家三寸不外借。
夜市是禁牲畜的,到时巡夜的武侯抓人下大狱的,他也不会去府衙登门赎人。
费钱!
如此走走停停,宋延年很快就看到了王昌平说的西街杂耍,他对这兴趣不大,才刚刚想走开,他的目光在触及了人群中的凤娘时,陡然停住了脚步。
凤娘还是凌乱着头发,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枕头,此时她心神恍惚的看着杂耍戏人手下的大狗,无声的掉泪从脸颊滑落。
宋延年:凤娘?
他上前两步想去问凤娘怎么了。
下一秒,宋延年陡然响起前两日见过的面相,他的视线跟着凤娘,投向了杂戏
这一看,他不由的震惊了。
看杂戏的人很多,里里外外围了三四圈人,此时不论男女老少,都在为杂戏喝彩。
踩着圆轮的大狗,会拿笔的熊崽子,在杂耍老人的指挥下,摇头晃脑似歌唱跳舞的整齐粉色小猪
宋延年满脸的震惊,他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太荒诞了。
众人眼中的动物们,在宋延年眼里,却又是另一种情况。
三魂六魄齐全,命星之火微薄弱小……这一个个耍着杂戏的,分明是披着动物毛皮的小孩啊。
他控制不住的看向指挥杂戏的老人,那是一个留着长长花白胡子的老人,他的背有些拱,那是老年人特有的模样。
这一刻,他正笑眯眯又亲切的引着一个小姑娘用手去触摸那头白色的熊崽子。
在老人转头教训不够听话的小猪时,花儿掏出怀中的槽子糕,摸了摸熊崽子有些肮脏的毛皮。
“小熊小熊,你是不是饿了,为什么一直掉眼泪”
她飞快的瞥了杂耍老人一眼,低声继续哄熊崽子,“这是槽子糕,可好吃了,我娘买给我的,我最爱吃了。”
“吃了你就不哭哦。”
熊崽子簌簌掉着眼泪:他知道,以前他娘也爱买给他吃,可甜可好吃了……
他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一双眼睛悲伤又痛苦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花儿手中的槽子糕啪叽一声掉落在地上,她木愣愣的看着熊崽子的眼睛。
这时,杂戏老人转过头,他的目光似乎是不经意的扫过花儿,最后笑眯眯的对上旁边的杜氏。
“时间到了哦,要不要再摸摸狗儿,只要三十个铜板,别看这狗儿大只,它不咬人的,哈哈,别怕,它没有牙的。”
杜氏摆手,“不了不了,小孩凑个热闹就好,哪能每只都摸过去。”她家可没有金山银山,哪经得起这样败。
杂耍老人笑了笑不再说话,他转头招呼其他客人了。
杜氏牵起女儿花儿的手,发现她的手有点冰凉,不由得蹲了下来,理了理女儿有些缭乱的头发,柔声问。
“花儿,怎么了,是不是困了,咱们杂耍也看了,熊崽子也摸了,跟娘回家好不好。”
花儿两眼直直,“娘,熊熊的眼睛好像人哦。”
杜氏一听惊了一下,随即却又不在意了,“熊崽子聪明嘛,当然像人了。”
还不待她继续开口,变故突然出现在这一刹那,只听一个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土娃呢!我家土娃呢?我的孙孙不见了。”
“天呐,我的孙孙”
杜氏一听,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花儿牢牢的抱在怀里,她一双眼睛惊惧的环看着四周。
看杂耍的人群围的密,人群中有了不同程度的骚动,有人少了钱袋子,有人少了配饰,更有人少了自己的孩子,陆陆续续的有人哭嚎起来。
宋延年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杂耍老人身上,他看到了老人嘴角刹那勾起的微笑。
少了钱袋子和配饰的人骂骂咧咧:“我就说杂耍戏班子看不得,谁不知道他们爱养几个贼,专门趁着人多时候偷钱。”
杂耍老人慌乱着一张脸,听到这话,胡乱的摆手,“胡说不得,胡说不得!”
“老翁我就靠动物杂耍这门手艺过活,哪有养什么小偷小摸之辈。”
也有看了几天杂耍的人,不免替杂耍老人解释。
“是啊,这老丈都在这儿半个多月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没见他和其他人来往过,应该不是他。”
杂戏周围乱糟糟的,方才踩圆轮的大狗儿猛地扑向人群,在众人的惊呼躲避中,它扑进了疯女人凤娘的怀中。
凤娘丢了手中的布枕头,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
杂耍老人:“哎哎,你干嘛,那是我家的狗!”
凤娘:不,那不是狗,这是她丢了五年的闺女儿小凤。
凤娘抱着闺女狂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就这样抱着闺女,奋力的挤出人群……
她像一只小鹿一般,两条腿不停的跑着,跑出白马河,跑到了风白山下,那儿有座山神庙,那是她疯的时候,庇护她的家。
凤白山脚下,李奔儿看到了奔跑的凤娘,他心下难耐,一双眼睛看了下周围,见左右无人,这才几步跟了上前。
李奔儿拦下凤娘,他搓着手慢慢的靠近凤娘,“凤娘,去哪儿呀。”
他瞥见凤娘手中的大狗,却不放在眼里,“你的闺女儿呢?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凤娘心中又急又怒,她后退一步,朝着李奔儿狂吼了一声,“滚吶~”
没想到,只是这样的一声吼,平日里混不吝惜,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奔儿一副见了恶鬼的表情,只见他一屁股往后倒坐,两股战战,尿骚味从他腿下流出。
凤娘:竟然被吓尿了?
李奔儿见凤娘走近,更是怕的不行,他手脚扒地,一边喊着有鬼,一边喊着救命,屁滚尿流的跑远了。
凤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莫名的想起了有谁在她耳边说过。
“恶人欺你如见罗刹,愿天怜慈母心,漫天神佛佑你得偿所愿”
凤娘低头看怀中的大狗,满脸的眼泪。
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她们认出了彼此,并且成了彼此的救赎。
凤娘抱着女儿,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山神庙走去。
那厢,李奔儿跑到人群里,见到热热闹闹的众人,那颗惊惧的心这才平息下来。
他看着湿濡的裤子,低啐了一声,但却不敢再去风白山,无他,方才凤娘的脸变成了一张恶鬼脸……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现在是不敢再想凤娘了,他想了一通,转身去一艘花船寻他的老相好秋舸了。
秋舸刚刚接完客,正是慵懒倦怠的时候,她瞥了李奔儿一眼,闲闲道。
“哟,这是哪家贵客呀,还记得我秋舸呢。”
李奔儿急不可耐的搂住秋舸,胡乱的亲了几口。
“我的好秋儿,你就别说斗气的话啦,你还不知道嘛,你就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秋舸风情万种的拿食指点点李奔儿的额头,娇嗔。
“好你个眼馋肚饱的冤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做啥去了,哼。”
李奔儿却没空和她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自己瘙痒的很,全身上下,身体心里,里里外外痒得不行,尤其是私处
他忍不住伸出手挠了挠,在秋舸惊惧的目光中,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子孙根,啪叽的一声被他挠掉了。
秋舸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李奔儿青着脸,这是梦吧,这是梦吧,不然怎么这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