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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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宣闻言,抬手撑起她小巧的下巴,深情地凝望着她柔美的面庞。情到深处,他几乎不能自持,眼前这面容与锦瑟几乎是一模一样,还有她梦中所见的景象。多年前他痛失的挚爱如今活生生在出现在他面前,怎叫他不倾心恋慕宠爱?

“就算你不记得前尘往事,只要朕记得就好。除了这后宫凤印及国母之位,但凡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他贴向她耳畔喃喃而语,往后他给她无尽的宠爱,倾尽他一生去爱她宠她。

郭玉兰怔怔地看入他幽深的眼眸,她在他瞳眸里清楚地看见了那张美丽的面孔,只可惜,不是她真正的面容。往日她是上官锦瑟的替身,如今也是。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受了诅咒一般,她想要的,她始终都得不到。皇后之位也好,他的爱也罢,这两样都是她迫不及待想到握在手心的,可是这两样奢求,他都不能给。蓦地,她觉得眼眶有些温热,垂下眼帘时,感觉那温热沿着面颊缓缓滑落,如同她破碎的心。想当年她对他有多么的憧憬与仰慕,她多想凭着自己的姿色获得他的宠爱,她多想他眼中看到是她自己,然而那般纯净无瑕的少女之心,而今已然不复存在了。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楚宣抬手为她拭泪,在她耳边解释道:“朕之所以无法许你后位,一是因着你现今身份定会受到朝臣的非议,二则是那后位面上瞧着风光,实则是高处不胜寒,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

“臣妾只是觉得感激,想来臣妾入宫时间并不久,便得皇上诸多宠爱,现下已是心满意足。再者,臣妾对名份妃位并不奢望,只要皇上能允许臣妾陪在身边,已是足矣!”

郭玉兰窝在他的胸膛,哽咽而语。说完,她仰起头定定地瞧着他,开口说道:“今日午后,臣妾做了个古怪的梦。梦中瞧见皇贵妃娘娘声泪俱下地叫臣妾‘姐姐’,并求臣妾替她向皇上求情。臣妾醒来后想着,莫非是这案子另有内情?就算不是,能否请皇上从轻发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她还是大皇子的母妃!”

楚宣闻言,顿时身子一僵,低头瞧见她梨花带雨的秀美面宠,只得将心内涌上的怒火压下。今日午后碧游也是她这般说辞,可是此案刑部彻查了许久,虽说有一点可疑之处,却一直找不到能为锦瑶脱罪的证据。而且,说不定这也是锦瑶刻意供出与云芷相似的供状,这样一来,便可借机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此事休要再提,朕自有主张。你刚出小月不久,还要注意调养身子,平日里若是闲暇无事,也可去园子里逛逛。真希望不久之后,能有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他说着,凑头吻向她的颈侧。

他将她轻轻地放于床榻,极尽的温柔。他与她紧密地纠缠,脑袋放空之际,她眼前浮现出养于茗霜殿的娇嫩白净的小小面庞。她这辈子都不敢对他说,他与她已有了孩子,那般漂亮的面庞,像极了当年的她。

两日后的傍晚,当楚宣踏入久违了的碧月宫中,扑面而来的是深秋的萧瑟与冷清。院中的花草因无人修剪横七竖八的长着,干枯的枝蔓丛生,被落日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像极了传说中的鬼怪爪牙。

当时云若正蹲在廊檐下支着泥炉为锦瑶熬药,听见院门边的动静起身一瞧,竟见是一身明黄的皇帝立于院门边。她暗想定是因碧游劝说有效,故皇帝前来探看。她显然是大喜过望,抬手抹了抹沾了炉灰的脸,又用袍袖狠狠的抹了几下忙迎上前去。

楚宣瞧见云若那副狼狈的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想必锦瑶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她犯下那样的错,实在是令他失望至极。若是她能安安分分地打理好后宫,那么他至少可以保证她这辈子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

“朕听闻她病了,不知现下如何?”楚宣命云若平身,语意平淡地问道。

“多亏了宸妃娘娘请了太医前来诊治,服了药后已有些起色了。”云若照实说了,当她鼻尖掠过一股焦味时,她慌忙向偏殿廊檐下的泥炉看了看,垂首向楚宣禀明后忙又冲到廊下灭火装药。

楚宣瞥了一眼忙碌的云若,轻叹一声,随即抬步入了正殿。当他绕过屏风挑了珠帘进入内室时,意外地见锦瑶身着绯色华服立于铜镜前。那身鸣鸾暗纹的绯色宫装乃是她当日被擢升为皇贵妃时所穿,金丝银线勾勒着出的翔鸾栩栩如生,加之她精致的妆容,衬得她雍容典雅。只是尚未绾起的乌发披散于肩,而她原本是拿着梳子缓缓梳着,听见门边动静,便忙转过身。见是楚宣前来,显然有些惊讶,手中的镶琉璃八宝角梳也应声而落。

许是她身子虚弱的缘故,她缓缓地挪动步子,蹒跚地迎向他,谁知还没迈出几步,便跌坐在了铜镜边的高背椅上。

楚宣见状,顿时心觉疑惑,当他的目光触及她唇角的嫣红时,多年前的那一幕瞬间涌向眼前。他上前扶住由椅上缓缓滑下的锦瑶,嘶哑着声音问:“锦瑶你……你怎么?……”

她抬眸凝视着他,有嫣红顺着唇角流出,此刻,跟在楚宣身后而入的何富贵也挑了帘子入内。听见了脚步声,锦瑶涣散的眼神倏然一亮,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一脸惊色的何富贵吃力地说道:“是……是你,你杀了我!”

何富贵闻言,顿时吓得大惊失色,就连搭于臂弯的拂尘也失手掉落于地。

楚宣抬眼看了看何富贵,随即抱紧了锦瑶朝他吼道:“快,快去宣太医!”

何富贵怔了怔,来不及捡起掉落于地的拂尘便挑帘而出,恰巧撞上端药前来的云若。浓酽的药汁了随着药罐落地的一声脆响迸溅到了二人的衣袍之上。何富贵来不及听云若赔罪,提着袍脚匆忙而出。

当云若挑开珠帘而入时,正见皇帝抱着一身绯色华服的锦瑶坐于高背椅上。她不知发生何事,悄然挪上前瞧了瞧,一眼便瞥见了锦瑶唇角的血渍。这两日,锦瑶安静得有些反常,她虽觉有些奇怪,但也未曾放在心上。毕竟她轻生之后身子虚弱,一直卧床静养,孰料她……

转念一想,云若觉着有些不对,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露悲怆之色的皇帝,惊得面色惨白。下一瞬,她扑到了楚宣脚边,抓着他的袍角痛哭流涕:“皇上,我家主子好歹也是大皇子的母妃,且不说她是被人冤枉,就算她真的犯错也不至于要处以死罪。您不顾念往日的情份,多少也该看到已故的贤妃娘娘面上饶她不死。您就让她这么去了,奴婢连最后一面也没能瞧上……”

楚宣抬眼瞥了瞥她,心知她是有所误会,刚要开口解释,却见她倏然站起身来,眼神睥睨地看着他。她唇边绽出一抹阴森冷笑,语意低幽地说道:“都说地府阴森恐怖,可这世上最为残酷可怕的地方却是这吃人的皇宫……”

她边说边转身四下而瞧,痴笑着指着房中角落,语意越发的阴森诡异:“瞧瞧,四处都是屈死的冤魂……她们生前可怜而可悲,死后还是这般……呵呵……可是她们却说死了仍是比活着好……嘻嘻……”

阴森的笑声响荡于静寂的房内,笑声未落,云若便一头撞向了窗边的墙壁,刹那间,洁白的墙壁鲜血四溅,那一身碧青的瘦削身躯顺着墙壁滑落,在墙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当碧游匆忙赶到时,所见地便是倒于窗边满面是血的云若,以及一身明黄的楚宣,还有依偎在他怀中一身绯服的锦瑶。随她身后赶来的是领着医正赵有年狂奔而来的何富贵。当他们立于门边瞧见这房内惨状时,皆是震惊不已。

何富贵先是怔了一会,又见碧游愣在当场,先是朝她一礼,随即走到皇帝面前轻声说道:“启禀皇上,太医请来了!”

楚宣仍在怔忡之中,直到何富贵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三两遍,这才回过神来。他抱起锦瑶将她放于床榻,回身对何富贵说道:“快让太医前来诊治!”

锦瑶服的毒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锦瑶唇角流出的血渍带着杏仁的甜香,跟当年锦瑟服的毒药一模一样。隔了多年后,如此相似的情形再现,顿时让他不知所措。

余有年知是情势不妙,可君命难违,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为锦瑶把脉。他跪在床榻边,抬手搭上锦瑶仍是温热的腕间,连一丝微弱的脉搏也未曾感觉到。可是他却不敢起身禀报,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皇帝的灼灼目光正投向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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