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天色已晚,在下便告辞了!”
“大人慢走!”赵医正迈着步子正要出门,便听身后传来那乳母的声音:“待我等将情况禀明娘娘,必会有厚赏!”
赵医正身子一僵,不由蹙眉,他止住了步子,端了笑答道:“不必了,我等食君俸禄,理当尽职尽责,若再迟些宫门就要下钥了!”
乳母闻言,不由打心眼里对他感到钦佩,在这宫中浸润多年,竟还有此般高洁心胸,实在是难得。于是,这位赵正医便在乳母及偏殿宫人们的千恩万谢中出了景福宫。
楚宣在碧月宫与锦瑶话了会儿家常便出了碧月宫,自打锦瑶有了身子,他便再没有宿在她的宫中,也不曾召幸别的嫔妃。他如今不想再把任何人当作锦瑟的替身,那样对谁都不公平,也只会令他更为空虚寂寞。如今他心中被一个人塞得满满当当,只怕是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他缓缓行于宫道,何富贵提着宫灯紧随其后,长长的灯杆挑着精致宫灯,不偏不倚,恰好在楚宣的左前侧。他向来是个猴精,就算是为皇帝打灯,也从不敢走到他的前方,私下想出个法子来,将挑着宫灯的杆子加长。
一路上,楚宣缓慢而行,显得意兴阑珊。他正咀嚼着方才锦瑶所说的话,心头有几分纠结。听她的意思,倒也是希望他能纳了碧游。他心知她并非因碧游是她亲妹妹才会如此,当年锦瑟劝他纳了锦瑶或许并非真心,而是情势所逼,她私下斟酌才做下的决定。毕竟有谁会愿意娶一位亡国公主为妻?就算是纳作妾室,也未必有人愿意。因此她才出此下策,让他纳了锦瑶。她虽未明说,可她心中所想,他怎会不知?然而锦瑶不同,她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让他纳了碧游,她爱他,更了解他的心思,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他着想。可是她越是这般,他越觉得对她有愧!他并不爱她,要拿什么才能回报她的真心?
楚宣的脚步越来越慢,忽而仰头望着璀璨星空,心头竟生出几分悲凉来。多少年了,往日领军时的豪迈早已被政务琐事所湮灭,如今的他,连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境。当年壮志已酬,而今他被琐事牵绊,为情所扰,竟有些似那深闺的怨妇了。
一声低微的叹息后,他这才打起精神,倏然眼角余光掠过不远处月下的一团人影。他瞧那人影走得急,算了算时辰,暗想着宫门已经下钥,应是宫内之人。不过夜间行路,都应挑灯而行,也不必如此步履匆匆,这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心存疑窦,不由加快脚步,未及追上那人,他便沉声而问:“前面的是什么人?”
那人听闻,身形一滞,犹豫了片刻,只得止住步子停在了原地。那人见楚宣向他走来,便上前施礼问安:“微臣赵有年见过皇上!”
楚宣见他一身袍服齐整,手中拎着药箱,不由挑眉问道:“现下宫中已下钥,赵卿怎生忙到此时才回?”
赵有年不慌不忙地垂首答道:“方才微臣前去景福宫为小公主复诊,耽误了片刻,原本盘算着离宫门下钥匙还有些时辰,谁想竟赶不及了!”
“如今宫中下钥,只怕你出不了宫了吧?”楚宣语意淡淡,并不抬眸瞧他,他推开何富贵挑着的宫灯,刻意让他的面容隐于阴暗之中。
“正巧微臣打算去太医院的典籍室翻翻药理古籍。”赵有年镇静自若,十分流利地答了话。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不过小心火烛,烧了库房的藏书,到时候你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楚宣说完,挥挥手让他去了。
何富贵见那人走远了,这才挑着灯疑惑上前:“万岁,那赵有年不久前是为淑妃娘诊的脉,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又到了景福宫去?奴才可是让底下的人送他出的宫门。就算他脚程再快,来回折返来趟,定是赶不及!”
楚宣闭口不言,唇边现出一抹诡异的笑,随即对身后的何富贵道:“朕想一个人走走,你们先回吧!”
他话音未落,人已行了好远,何富贵挑了宫灯追上几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支吾了句:“好歹也带上这灯……”
楚宣一人沿着汉白玉小道疾步而走,片刻之后,他绕过自己的寝宫,转到了后方小道,竟朝着碧棠殿的方向去了。
自打柳玉珍搬出了这碧棠殿,这里便清静了不少,平素也就设了一个守门的宫人,院中有个做杂活的小太监,殿内有个负责清扫的嬷嬷。而今碧游搬到这边,便调派了两名宫人在此伺候,此外偌大的殿中,别无他人。
楚宣踏入院门,见那守门的太监要扬声通报,摆手制止了他。随即走到殿门口,待那值夜的宫人匆忙迎上,便问了句:“尚仪人呢?”
“回皇上,尚仪已歇下了!”那小宫女施了一礼,垂首答道:“奴婢这就去请她起身!”
“不必了,朕自己去瞧瞧。”楚宣从她手中取过宫灯,径自抬步拾级而上,亲手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碧游在里屋早已听见外头动静,她拿起外袍往身上一披,取了桌上风灯迅速掀了帘子迎了出来。
“皇上这么晚来,可是有事?”她上前一礼,另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宫灯,往门边挂了。
楚宣见她披衣而出,薄软的外袍内一身素白中衣,瞧上去很是齐整。他略显惊愕,但忽而鼻尖掠过一股药香,下一瞬便恢复了平静。果然他没有猜错,方才他见过的医生赵有年是她所扮。看来她这些年与那群乱党余孽来往,练就了不少本事!
楚宣并不答话,夺过她手中风灯,掀了帘子闯入内室,他四下环视一圈,瞥见立于墙角虚掩的柜门,径自上前打开一瞧,却见里面放着的却是寻常的妆奁衣饰。
“皇上来此是要找些什么?”碧游并不惊慌,伸手裹紧了外袍淡然发问。
“朕来此寻一个人,你可曾见过太医院的医正赵有年?”楚宣怔怔地望着她,目光如炬,可是唇边却挂了戏谑的笑。
碧游心知被他看穿,却仍旧想要掩饰。若是他没有证据,而她死不承认,那么这事便可不了了之吧?她心存侥幸,不料被楚宣看穿了她的意图,未及她开口,他又说道:“不管你将衣物藏在了何处,可身上的药香味一时半刻却散不尽,难道你自己没闻见吗?方才朕已问过了宫人,近日并不曾见你有所不适喝药调养!”
他把话得圆融,一时堵得她哑口无言,脑中所想的理由皆被他戳穿。
“你老实招了吧,这么晚扮成太医院医正的模样,到底是去了哪里?果真是去了景福宫?”楚宣懒得再跟她兜圈子,将风灯放于室内桌上,索性直截了当地发了问。
碧游无奈,只得点头承认,现今她被戳穿,若是再装下去,只怕又要将他惹怒。
“是因为小公主的病?朕可没听说你精通医道,切脉问诊的事自有太医院的人去做,你大费周章多此一举倒是为何?”
楚宣知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想必小公主的病是另有原因。只是想她今晚如此乔装,想必是刻意隐瞒。
碧游瞪大了双眼望着他,唇边竟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皇上真想听?”
她原本想隐瞒真相,可既然被他戳穿,也只好实话实说。她其实是存着私心,若是真说出了事实,这吴充容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不过也好,就算是为了帮锦瑶。
“别跟朕卖关子,快说!”楚宣不忍直视她投来的诡异目光,顺手拉了张椅子在窗边坐了。
碧游走到方才楚宣翻找的橱柜跟前,从里面拿出妆奁翻开,由最底下翻出一团素纱捧在手中递到他面前:“皇上请看,这里面的东西,便是微臣从小公主体内取出的!”
楚宣接过,揭开表层的素纱一瞧,顿时怔忡不语。那素白的纱布里面包裹的是一枚小小的银针,约成拇指那么长,借着风灯的亮光,闪着冷冽的寒光。
碧游在一旁看了清楚,他若是一言不发,定是愤怒已极。她心觉此事不宜传扬出去,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脚边说道:“皇上请息怒,服侍小公主的宫人们并没有蠢到了敢加害她的地步。况且这银针入体,一时半会也害不了她的性命,若真是有歹人想要加害她,何必用这种方式?”
楚宣闻言,幽深的双眸中寒过绽现,他发出一阵骇人的冷笑,随即才说道:“依你之言,这件事情,与吴充容脱不了干系了?”
他本不深谙这后宫之道,不过见得多了,便也能猜出几分来。自古以来,宫妃们为求得圣眷,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微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觉得此事蹊跷,唯恐是有人设局刻意欺瞒。”碧游深知他的秉性,因此便照实说了,但却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