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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演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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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后予以兰姻的三日之期,就这么过去了一日。

第二日,晨光渐亮。

兰姻轻托着一方食盒,去开了侧屋的门,一股暖意迎面而来。

侧屋里的暖炉燃了一晚上,现在虽已熄灭,却留下了一室的余温。

兰姻在门前立了许久,方才轻轻关上门扉,将外间的晨寒之气隔绝开来。

走进屋里,她先是将食盒放在了外间的桌案上,然后倒了一杯温水走进里间,撩开半悬半垂的床幔,露出了里面的紫檀木雕花床榻。

“醒了么?”说话间,兰姻的眸子落到了宋祈年的身上。

只见他身子侧卧着躺在床榻里侧,被绑起的双手垂放在背后,脑袋也偏移了软枕,抵在床榻边沿上。

听到兰姻的问话之后,宋祈年动了动僵硬的脑袋,“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情绪上来看倒是比昨夜平静了许多。

兰姻凑过来坐在榻边,又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宋祈年毕恭毕敬地回应:“还好。”

其实一点也不好,他自小就喜欢平躺而眠,这样侧躺着是睡不着的,更何况还被绑了手脚,浑身动弹不得——这一夜,睡得极其煎熬。

兰姻沉默了片刻,轻轻地扶他坐了起来,说道:“心是硬的也就罢了,没想到嘴也还是这么硬。”

宋祈年在床榻边沿坐稳了身子,抬头望向兰姻,隔着一层黑布,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觉得她虽话里话外都是责备,但所作所为却都是关切。

正想说点什么,宋祈年忽然喉咙有些干涩,招架不住猛咳了两声。

兰姻见状,急忙将倒了温水的瓷杯递到他嘴边,说道:“先喝点水,别急着说话。”

宋祈年胸腔缓了缓,便用唇去接瓷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喉咙的干涩逐渐缓解,连带将他胸口的不适也一并冲淡。

“多谢。”他轻声道谢,尽管声音中仍旧带着些许的不自在。

兰姻收回瓷杯,看了一眼宋祈年,说道:“我给你准备了早膳,昨晚你都没有进食,一定饿了吧?”

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似乎在尽力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宋祈年停了一瞬,似乎不再反感她的靠近,点头道:“有劳。”

紧接着,兰姻便从食盒里端出了蛋花粥和蒸饺小食,一勺一勺地喂他进食。

宋祈年默默地咀嚼着食物,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已经泛起了波澜。

昨天他想了一夜,心里大抵是已经猜到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了。

在偌大的皇宫里,谁能说动董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帮她布局绑架他?自然只有那位刚回敦京的长公主了。

而且这绑架的待遇也是极好的,暖香软榻,美人喂食......让人不禁怀疑她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为何。

想到这里,宋祈年便直白地开口问道:“长公主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兰姻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顿,她并没有预料到宋祈年会这么快得猜出她的身份,细想片刻之后,只得暗叹他颖异常人的头脑。

“我想做什么,昨夜已经说过了。”兰姻怕他还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帮你......以及你们宋家。”

宋祈年陷入了思索,“鄙人与长公主非亲非故,长公主为何要伸出援手?”

“......”兰姻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盯着宋祈年的下巴,只道是他已经没有了前两世的记忆才会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来。

宋祈年候了一息,见兰姻不说话,于是又试探着问道:“长公主是什么时候认识鄙人的?”又是怎么能料到他那日会进宫,好巧不巧就把他给绑架了。

兰姻略带一丝苦笑,“也许是上辈子吧。”

说完,她又掩去了情绪,正色道:“至于你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就当我是看不惯世间不平事,也看不得你这般人物穷途落魄吧。”

在她心里,长留神君就应该如同当年在通界桥上的匆匆一眼,不惹尘埃,清风迎怀。

像他这样的神明,就应该高坐九重天,俯瞰着芸芸众生,而非在这无常的世道里受苦。

听完兰姻的回答,宋祈年滞了半晌,透过眼前的黑布看向她,“长公主帮鄙人,鄙人很感激,可鄙人不想受制于人。”

“不想?”兰姻眉梢挑了挑,凑近宋祈年肃然道:“眼下由不得你想与不想,太后只给了我三日时间,只要说服宋首辅及其它内阁大臣交出职权,你们宋家就能幸免于难。否则,不光你们宋家被灭,内阁也还是会倾倒无余。”

宋祈年皱紧了眉头,没再像昨夜那样说出执意去送死的话,却还是不下决策。

兰姻心知他在犹豫,于是说道:“我知你少年心气,以文臣死谏为荣耀。不过要是做得好表面功夫,却改变不了实质,那么一切都是徒劳。你若真想为天下人做点什么,不如听我一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祈年的下巴稍稍动了动,却被身上的捆绳束缚得抬不起来,片刻后,他突然低声启唇道:“长公主不了解家父,就算鄙人认同你的说法,也无法说服家父从容罢官。”

兰姻看他有所松动,便继续游说,“所以我才要绑架你——我拟绑匪,你演人质,写一封‘求救信’给令尊。我就不信令尊在临狱之冤、亲身骨肉面前,还要逞这个无用英雄。”

兰姻的声音清甜而微哑,丝丝熨着宋祈年的耳际,酿出了一股异样的坚毅。

宋祈年听懂了兰姻的计划,再三踌躇之后,方才说道:“好,鄙人同长公主演这一出戏,只是......”

兰姻猜不出宋祈年究竟通晓了几分,问道:“只是什么?”

宋祈年觉得唇舌干燥,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说道:“只是鄙人昨夜出了一身汗......长公主可否容许鄙人洗漱之后再写这封信?”

闻听此言,兰姻几不可察地笑了笑,她看着他被捆绳束缚住的身子,话语里盈出一丝轻谑:“哦?你想怎么洗?”

宋祈年也不打哑谜,回道:“长公主为鄙人松绑即可,鄙人自己洗。”

话音刚落,兰姻微眯双眼,决然拒绝道:“不行。”

宋祈年闻言,一股浊气骤然涌上心头,胸脯上下起伏着猛咳了两声。

兰姻定神看着他眉宇间晦涩的郁结,不禁有些怀疑他这副病弱的样子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其实......你非要洗也不是不行。“

宋祈年将兰姻说出的每个字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刚要说出一个“谢”字,就听见兰姻补充了一句——

“但是我得看着你洗。”

“......”宋祈年默了片刻,竟然也不咳嗽了,含糊地说道:“其实......一天不洗也不会有事,鄙人还是不洗了。”

此情此景之下,兰姻眉梢微挑,伸手去勾了勾宋祈年耳鬓稍稍散乱的发丝,淡笑道:“还是洗吧?”

宋祈年身子一僵,声音粗哑,力持镇定道:“真的不洗了。”

兰姻的手缓缓下移,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宋祈年,好好一个俏郎君别不爱干净。”

“......”宋祈年只字不提如今受制于人的狼狈,义正言辞道:“鄙人都已经上了贼船,长公主为何还不愿意为鄙人松绑?”

“我怕你逃了。”也许是做贼心虚,兰姻上一世做惯了逃跑的贼,这一世就生怕宋祈年也像她一样不受控得逃跑。

宋祈年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鄙人逃不出长公主的手心,请长公主放心。”

兰姻迟疑片刻,却扫见宋祈年拧着眉头,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一会儿支起右腿抵着左腿,一会儿又换了个两膝并拢的姿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哦?”兰姻凑近一步,伸出一根食指在他腰腹处戳了戳,明知故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宋祈年耳根微微泛红,声音哑然制止道:“长公主!”

见状,兰姻掩唇笑了笑,“怎么?想要如厕就这么难以启齿吗?还要找这么多借口?”

“......”君子的持度被兰姻瞬间撕得粉碎,宋祈年羞愧得几乎想要当场钻进地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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