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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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修昀曾期待过看见王熙凤穿红。

那还是两年前的冬日, 他到王家的第一年,王子腾还在承德任直隶总督。

敌军犯境,王佑重伤, 温瑛携王熙鸾王仁赶往边关, 把怀着身孕的杜云华和直隶总督府都托付给了他与王熙凤。

那年的除夕,是他和王熙凤共同守岁。

王熙凤那日穿了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首饰,他还样样都记得。

藕粉贡缎棉衣, 杏色银鼠皮裙,用凤仙粉宫绦串着白玉环佩系在腰间,腕上是黄玉镯子, 梳单螺髻,发髻上除了平素守孝戴的素银珠钗外,还多了一支点翠衔珠凤钗,端正簪在发髻上。

那凤嘴衔着的珠串长长垂到王熙凤额间, 和下面坠着的粉红宝石都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宝光流转,直转到温修昀心里。

温修昀那时心想, 连这些浅淡藕粉都衬得凤妹妹这般娇艳, 若等凤妹妹出了孝,穿上红色, 又该是何等的明媚?

他记得凤妹妹出孝的日子是今岁七月初二。

“还未恭贺凤妹妹出孝。”温修昀走上前去,对王熙凤端正一揖。

“多谢昀表哥。”王熙凤低头福身, “许久不见昀表哥了,不知昀表哥近日如何?”

“多谢凤妹妹挂怀, 我一切都好。”温修昀直起身,终究没忍住把目光放在王熙凤身上。

这一放,他就移不开眼神了。

海棠红裙下露出大红绣鞋顶端珍珠, 绯红褙子长及至膝盖,上面金线绣着百蝶穿花,再往上,便能看到褙子里露出的蛋壳色锦袄领子,还有一段如玉的细白颈项。

她生得高挑,年还未满十四,看着就已比旁边的丫鬟还高几分了。

唇上嫣红,未语先笑,鼻若凝脂,眼角上翘,眉尾斜飞入鬓,可这双本该凌厉睥睨的眼睛里,却有着能被温修昀看出来的犹豫和愧疚。

凤妹妹在犹豫什么呢?

对他,凤妹妹有什么好愧疚的?

温修昀轻轻笑了。

“凤妹妹这是来帮姑母的忙的?”他神态自若,含笑相问。

温修昀身上的泰然没有让王熙凤放轻松,反而让她手指收紧,攥住锦帕。

“圣上昨儿下了旨,伯父得封太傅,鸾丫头成了县主了。”王熙凤手指松开,甩甩帕子,倚在栏杆上往院中看,笑道,“本来若只有伯父的事,家里不用这么忙。但鸾妹妹成了县主事儿就多了。”

她一样样和温修昀算:“县主爵比公爵,位视一品,算起来比瑚大哥的靖安伯也差不多了,这是圣上隆恩,大喜的事,家里虽不会大肆张扬,但总也要请亲友们同贺一次。还有圣旨上说,等鸾妹妹出阁之前,宫中会赐下县主府。昀表哥应知道,两家议定早办鸾妹妹和瑚大哥的婚事,算算鸾妹妹在家虽只有一年的功夫了,但规矩不能错。伯娘要趁着立冬前给鸾妹妹圈出几处院子,为靖宁县主在家时的住所,这也是一桩大事。还有三哥的事,各家往来送礼的事。玥儿似是无事了,大嫂子能腾出手来,但二嫂子怀着七个月的身孕。鸾妹妹自己把圈院子挑人手的事儿揽了,别的还有许多事,伯娘大嫂子忙不过来,我自然要帮把手的。”

说过这通话,王熙凤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说得越多,她心里就能越自在。

温修昀上前两步,隔着王熙凤三四步远,也倚在栏上,笑道:“家中有这么多事,可惜我帮不上什么。”

“昀表哥别这么说。”王熙凤道,“明岁就是秋闱,昀表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读书,别的都别放在心上。”

“是,我会的,凤妹妹放心。”温修昀双手离开栏杆,面向王熙凤笑道。

王熙凤却没看温修昀,只盯着院中开得正盛的菊花,轻轻道:“偶尔我会觉得,昀表哥和瑚大哥一样,什么都知道。”

“能与瑚大哥相比,是凤妹妹高看我了。”温修昀道。

他的声音不似才刚带着笑意,听得王熙凤本就不安的心愈发无措。

她终于转身看向温修昀。

但温修昀是笑着的。他嘴唇翘起,双眼里满溢着温柔。

“凤妹妹不必在意。”温修昀就这么笑着,对王熙凤说,“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

王熙凤喃喃:“昀表哥,我……”

若真只有这样,我也不会对你含愧了。

前几个月,我……

“是我和妹妹本就没缘分。”温修昀略靠近王熙凤半步,用极低的声音笑着说,“妹妹如今是侯爷侄女,县主之姐,昀不过一介白身,如何堪配妹妹?”

“妹妹与琏兄弟青梅竹马,是天作之合。”纵然做了一夜的准备,说到这里,温修昀还是觉得心中发空。

他不得不停顿一瞬,整理心绪。

正待他再开口时,却看见王熙凤也上前了半步。

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到了三尺之内。

温修昀喉咙发紧。幸而秋日里穿得多,他能把手藏在袖中攥成拳,掩饰他的异样。

“昀表哥别这么说。”王熙凤语速飞快,“以你的人品才貌,待你春闱秋闱榜上有名,别说公候之家的女孩儿,便是公主郡主你都尚得,配谁配不上?是我……祝昀表哥前程似锦。”

说罢,王熙凤对温修昀一礼,匆匆迈入屋内。

她身后跟着的许多丫头婆子路过温修昀身边时,也纷纷行礼。

温修昀在原地站了小半刻钟,然后,慢慢找回一贯淡然从容的神情,沿着游廊往院外行去。

原来凤妹妹是这么看他的?

温修昀忽然就觉得不遗憾了。

自今年年初开始,每次见凤妹妹,她就没停下过对他的探究。

她的眼中有挣扎、犹豫、比较,还掺杂着含愧不安,但就是没有看琏兄弟时的那种亲密和自然而然的信任依赖。

他曾怀疑过是自己不够好。

不然为什么两三个月过去,凤妹妹看他的眼神毫无变化?

他就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凤妹妹欣赏吗?

现在他知道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其实是因为他来晚了。

三四岁起就认识,十年的情分,不是他轻易就能比得过的。

他本以为他有机会。凤妹妹突然如此关注他,定是姑母的意思。那便只要凤妹妹愿意,他……

他都算好了,凤妹妹七月初二出孝,要做决定应也就是在这前后。最晚应也晚不过他明岁南下乡试。

谁知才入夏就有了时疫的事。

凭功得封爵位,在贾氏族中除名,和琏兄弟从此成两家人,现在想来,应在把防治时疫之法送到定安府上之前,瑚大哥就把这些事计划好了罢?

冷心到能直接和宗族一刀两断,又多情得把琏兄弟的姻缘时刻不忘。

不愧是瑚大哥啊……

温修昀衣角消失在视线中,温瑛把手搭上王熙凤的肩膀,笑问:“怎么,你这会子又舍不得昀儿了?”

王熙凤红着脸摇头:“不是……”

温瑛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容易把小事想成大事。不过是暗地相看罢了,都没明说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王熙凤被温瑛带着往屋内走,低头道:“那毕竟是昀表哥。”

温瑛笑道:“昀儿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对他说过,就算他自己猜出来又能怎么?小孩子们定亲之前,多看几家才是好事。等他有了功名,我自然也会替他打算的。等过了十年八年,想到今日,你自家都得笑你现在哪儿来的那么些担心。”

王熙凤被温瑛按着坐在榻上,手上端了茶,眼睛盯着茶水摇动,说:“十年后是十年后,现在我又没在十年后。”

温瑛摆手命人都出去,在她旁边坐了,玩笑问她:“那我现在派人去和瑚儿说,你和琏儿的事不作数了……”

“那可不行!”王熙凤慌忙说。

温瑛忍不住扶着她的肩膀笑了几声。

王熙凤慢慢把茶放在炕桌上,又低了头:“伯娘取笑我。”

“行了,别扭扭捏捏的了,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个性子?”

温瑛强把王熙凤掰正,让她抬头,道:“其实我也想了,你和昀儿都是好孩子,却未必合适。特别是如今有了琏儿,再一比,更不合适了。”

“这……这是怎么说?”王熙凤抿唇,“当日伯娘还说……”

“当日是当日,如今是如今。”温瑛道,“若和别人比,昀儿确实是最适合你的。知根知底,性子还好,说是温家的人,其实更像咱家孩子。你若和他成了,不似出阁,倒似招婿。”

“可有一点不好,昀儿这孩子性子好归好,却是个主意正的。论起来他和瑚儿有些像,但他对你却没有瑚儿对鸾儿那么情深。”年将四十了,和侄女儿说些情啊爱的,就算是温瑛也觉不好意思。

但总要让王熙凤想开才好,温瑛便做无事,继续道:“昀儿是个主意正的,你也是有主意的。两个有主意的人一起过日子,总要有人退让。退让的那个难免会委屈。”

“就比如我和老爷,你看着是怎么样儿?”温瑛开始拿身边人做比方,“再看瑚儿鸾儿两个,虽然都是主意大的,但因从小儿相识,彼此脾气性格儿都知道,瑚儿又愿意让着鸾丫头,往后差不多的事鸾儿应都能拿主意,便有大事,他两个也能好生商量。你和昀儿两个也能有商有量,但终究不比你和琏儿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尽让着你,是不是?”

“琏儿性子比昀儿软和多了,特别是对你。”温瑛笑道,“你和琏儿在一处,总归日子能比和昀儿在一处轻松。昀儿那孩子其实更适合能顺着他的,让你顺着别人,一次两次你还愿意,次数多了你能忍住?”

王熙凤只低着头道:“伯娘也太小看我了。”

温瑛笑戳她额头,嗔道:“你呀!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若不是鸾儿,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没忘了琏儿!你这孩子……”

她长叹一声,把王熙凤搂住:“你这孩子,又是何苦这样……”

王熙凤窝在温瑛怀里,抿着嘴笑了。

此时,王熙鸾正命人拿了定安侯府堪舆图,在园子里看院子。

王子腾由定安伯升定安侯,按制,伯爵府要扩建成侯爵府的规制。

王家风头正盛,一大早,工部便有官员来问王家是想把府邸往哪个方向扩建,是想多扩些花园还是想多扩几处院子,总之只要在规制范围内,细节都可以尽量照王家的意思来。

工部是由三殿下忠诚郡王掌管。工部如此照顾,隔着屏风接待工部来人的温瑛比官员们更客气,但在客气过后,却并没顺着工部的话说些要求,只说一切按制即可。

这便是表明态度,王家仍与忠诚亲王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意思。

工部又并非三殿下亲来,来人皆是五品郎中员外郎等中下级官员,被温瑛温声细语轻飘飘把意思驳回,也不敢怎么,只能带着这话告辞了事。

王熙鸾送走贾瑚后得知这事,叹道:“这才是第二日,就来了事儿,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事。”

温瑛道:“这也是难免的。”

她令王熙鸾近前,对她附耳道:“三殿下今日没令你贾家姑父来,这就是还没想和咱家撕开,要拉拢你爹的意思。本来升了爵位,和工部提些要求不过常事,但因工部是三殿下管着,咱们就得格外小心了。屋子怎么住不是住?住的不舒服,大不了再慢慢儿的改就是了。但若有一丝不对,那便有粉身碎骨之险。”

王熙鸾轻声问:“娘,是那一位更……”

温瑛止住她不许说:“你心里知道就好!”

处处谨慎,小心防备,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只怕要等夺嫡大事尘埃落定后才能松快些了。

顺着温瑛的话,王熙鸾想到了更多。

“娘,我得封县主,虽不是皇家县主,到底上了玉碟还有册封礼。今日是因时疫才定,内宫暂不见人,所以我才没入宫谢恩。但等再过些日子,往宫中册封,诸位娘娘们若要赐下教养嬷嬷,只怕我推辞不得。”

想到身边会围着不知底里还不能得罪的人,王熙鸾颇觉头大:“而且那是宫中嬷嬷,万一我有个不敬无礼之处被拿住,或待这位嬷嬷亲了待那位嬷嬷远了,更是麻烦。”

贾元春大婚后入宫谢恩能好好儿的回来,一是因那时情势还没如今紧张。

现今太子舅父“告老还乡”,皇后身体有恙,四殿下也得封郡王,王家位愈高也越险,昨日在含元殿的那些封赏旨意中,又不少都大有深意。

圣上开始忌惮王家,王子腾接的是忠勇亲王的九门提督之位,这一年多不说把忠勇亲王得罪死也差不多了。贾史王林薛几家隐晦拒绝过太子殿下的招揽。保龄侯长子长媳因时疫而死,太子舅父逃不了责任。时疫中诸位开府在外的殿下只有五殿下得圣上接回宫中,瑶贵妃想和定安侯府结亲,让王熙凤做六皇子妃,但贾王两家不日就要走礼给贾琏王熙凤定亲了。

如此种种相加,不能说定安侯府不险。而北静郡王任着光禄寺卿这等闲职,又是世袭郡王,虽不比王子腾有势,但却比王子腾稳多了。

夺嫡到了关键时刻,谁家会花大力气争取一个没权没兵没什么威胁又安分的异姓郡王?

二是因贾元春是北静郡王世子妃,身上封诰是凭北静王府得来,按礼,她该由北静王妃教养,宫中不便多管。

但王熙鸾虽已定亲,却还未出阁,她既得封县主,便该受宫规约束。中宫皇后赐下女官教养是理所当然的事,戚贵妃瑶贵妃两位一品贵妃也有能力插手。

这事是摆在眼前的难题,连温瑛都凝眉思索。

“若消息没错,皇后娘娘身子愈见不好,怕要瞒不住了。忠诚郡王今日试探,想必是和戚贵妃通过气的。还有瑶贵妃……”

温瑛声音发冷:“若皇后娘娘真病倒了,戚贵妃和瑶贵妃分庭抗礼,你能不沾上这些的机会还大些。若皇后娘娘非要撑着,或是她们三位一力要难为你……”

“娘,其实不必过于担忧。”王熙鸾握住温瑛的手,“终究那位离不得爹,后宫娘娘们再怎么难为我也有限,不会离了格儿。况且我想好了,她们真要给人也无妨。”

温瑛仔细看王熙鸾,要在她面上找出逞强的神色。

但她并没找到。

王熙鸾笑道:“娘娘们再给我人,也是后宫后妃所赐。只要娘娘们不把尚书侍中赐我,便赐下哪位嬷嬷能越得过圣上所赐的慧先生去?”

在凤藻宫中,协助皇后掌后宫事的正四品女官为尚书,为后宫中权位最高之女官。按制,太后宫中也会设尚书一位,但若太后安享晚年,不管后宫中事,长宁宫中尚书是比不得凤藻宫中尚书的。

而侍中则是每位贵妃宫中掌一宫事的正五品女官。宫中除贵妃宫中两位侍中外,还有内文学馆并六局女官首领各二人,共十四人为正五品,余者都是正六品及以下。而以六局首领女官之位重,是不可能被赐给县主做教养嬷嬷的。

“当日荣国公向宫中求来,教导元春姐姐我们三个的李先生和褚先生,一位是尚仪局的正七品典宾,一位是内文学馆正七品女史,位都不算低。新来的嬷嬷上有慧先生压着,本就不能怎么,我还是和宫中嬷嬷们学出来的,这才几年,她们挑我的不是,不是自打脸吗?”王熙鸾开始笑了。

“谁给我人我都接着,那可是宫里的女官,腹中不知有多少东西,学到几分就受用无穷了。”王熙鸾眼神发亮,“娘,您说,我把嬷嬷们都安置在一处,再把黛玉妹妹宝钗妹妹迎春妹妹都接来,一起上学,不是热闹?”

“……你这……”温瑛不知该说什么,“你这是要把宫里女官当咱家的人使唤了?”

王熙鸾笑眯眯:“那又怎么!宫中若赐下嬷嬷是教导我的,又不是供着当祖宗的。我是圣上圣旨亲封的县主,功臣之女,若使唤不动几个嬷嬷,那不是丢了圣上的脸?”

温瑛无奈道:“扯虎皮做大旗,你这一招虽然无赖,但应管用。”

王熙鸾收了笑,道:“娘,这是我对圣上的忠心,也是咱家对圣上的忠心呐。”

不管谁赐下的人都一视同仁,尊敬但不捧着供着,时刻记得自己有县主身份是圣上隆恩,以圣上赐下的人为尊,这才是忠心不二。

把嬷嬷们都关在一处,顺带把慧先生也关在一起,还不干涉她日常起居,那就需要一个三四进宽敞些的院子。

她是县主,地位尊贵,在家里住得宽敞些单独圈几间院子,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清音阁,疏桐楼……”王熙鸾边走,边在简易版本的定安伯府堪舆图上拿眉笔画来画去,“家里北面西面都是民居,东面是家下人的院子,往哪边都能扩,但东面是哥哥们住,我不如就在花园里圈几处,再把往西扩的也圈进来,这就够大了。”

还离爹娘哥哥们的院子都远,让这些宫里来的人想做些什么都得先走一大圈路!

再把妹妹们都接来,见天儿的缠着她们,看她们还有没有精神弄鬼!

虽在秋日里,秋风卷着落叶,颇有些萧瑟的意思,但王熙鸾看着堪舆图,却笑得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

“周大人,咱们明儿还真要再去定安侯府一趟?”

工部一处厢房内,两个今日往定安侯府吃了个软钉子回来,又在忠诚郡王处挨了斥的官员正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嗐,怎么不去?还是赵大人要和殿下说不想去?”周大人摇头叹道,“这是殿下的吩咐,哪里有你我不听的份儿。”

赵大人也唉声叹气:“定安侯夫人真个水泼不进,话里连个缝儿都找不见,再去几趟也没用。万一再遇上定安侯……”

周大人道:“咱们去归咱们的,没用也不是咱们无能。伸手不打笑脸人,无缘无故的,定安侯也不会……”

这话题说着危险,周大人便咳嗽一声,问赵大人:“不知赵大人堪舆图画了没有?我这里还差不少。明日起码拿个草稿去,也不至于太尴尬。”

赵大人一个激灵,忙忙的起身找纸笔,又往架子上翻书翻例,立志定要赶在天黑回家之前画出两张草稿来!

他边翻书边瞥到临窗一处空位,心里摇头:有几门好亲戚就是能得清闲。不像他们家里无权无势的,每日只怕哪里做得不好,哪儿敢家里侄儿们要分家,就告假不来呢?

倒不知靖安伯和贾将军分家分得怎么样了。

圣上赐给靖安伯的那处府宅还得修缮,可别又成他的活儿了。

赵大人心内抱怨一回,终究认命地提起笔,开始照着侯爵府的规制画草稿图。

因三殿下忠诚郡王一贯礼贤下士,不大端着皇子郡王的架子,平常工部的办公氛围还算不错,众臣说说笑笑的,一日把事办完也就完了。

但今日三殿下难得斥了两个人,虽是关着门不知说了些什么,但赵大人周大人出来的时候,面上难堪神情是掩不住的。

知道些底里的人自然要小心,便是不知究竟的人,看到三殿下竟发了火,也都专心办事,不敢如平常一般放松。

等新晋的忠礼郡王四殿下驾临工部,被三殿下迎入屋内后,工部愈发人人敛声屏气,特别是办公的屋子离三殿下近的,更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三殿下在工部十载,才于三十一岁时,在去岁得了郡王之位。

而四殿下今年不过二十有三,才在户部不到两年便因功得封郡王,与三殿下同为郡王平起平坐,偏四殿下要新扩的郡王府还是三殿下分内之事,这……

天家兄弟,不可说,不可说。

同为郡王,同在六部,但工部和户部怎能相提并论!

经过时疫之事,只怕老四已把户部大半攥在手心了!

气度儒雅的忠诚郡王亲手给其四皇弟忠礼郡王倒了茶,态度谦和有礼,心内却恨意翻涌。

他用了十年才得今日之位,老四却只用了不到两年……

呵,定安侯,靖安伯,你们翁婿两个在时疫中如此尽心相帮老四,真是只为平时疫,真是完全对父皇忠心不二?

三皇兄亲给倒茶,忠礼郡王不敢再坐,是站着等忠诚郡王倒完茶,谢过才重坐下。

忠诚郡王笑道:“四弟也太客气了,不过是一杯茶。我把你请过来,还劳动了你。”

忠礼郡王忙道:“三皇兄替我扩建王府,我承皇兄的情,来见皇兄是应该的。”

忠诚郡王一笑,从架子上拿过几卷图,在忠礼郡王面前铺开,问:“四弟喜欢哪种格局?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比如花园里水池要挖深些,或是何处栽种什么树,要什么花卉,正殿外的屋子都要什么装饰,只管和我说,我都让他们给你办到,保管让你和弟妹住新王府住得舒服!”

忠礼郡王把这几张图仔细看过一遍,斟酌着挑出两张,笑道:“我觉得按着这样就很好,多谢皇兄想着我,还特问我的意思。”

把忠礼郡王挑出来的两张图拿在手里,忠诚郡王又指着各个院子问过一遍,在上面仔细注释了忠礼郡王的想法。

忠礼郡王感叹:“此等小事,还让皇兄如此费心。等工程竣工,我定要给皇兄送份厚礼!”

只是送礼,却不说请吃酒吗?

对他避到这般地步?

忠诚郡王把心内不满换了个由头说出来:“四弟承我的情,可有人却不识好歹。”

他神态转冷转怒,忠礼郡王忙问:“是谁惹得皇兄这般?”

“四弟想想,这京里除了你要扩府外,还有谁家就知道了。”忠诚郡王摇头。

忠礼郡王思量一时,顺着忠诚郡王的话,试探问道:“难道是定安侯?”

忠诚郡王只叹气,不说话。

忠礼郡王见他如此,便跟着叹道:“皇兄,定安侯大概也是因要避嫌……”

“避嫌,便是避嫌,我命人问定安侯府想如何扩建不过按例,这有什么好避的?”忠诚郡王故意做不忿状轻嗤,“到底是父皇宠臣,所以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向父皇表忠心。”

他说完这句,假做看别处,余光却在注意着忠礼郡王的反应。

忠礼郡王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是在想该不该接这话。

最后,忠礼郡王轻轻一叹,叹息中含着似有似无的抱怨。

“皇兄,不瞒你说,我本以为论功行赏都没我的份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勉强算是三更……?俩猫的狗命大概算是保住了……吧?

巫巫不行了,巫巫先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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