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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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具体是什么?

王熙鸾说不出来。

“能说我就告诉你了。”王熙鸾摇头, “说不上来,就是心慌又觉得有什么事。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样,想了这么多天, 只想到今年降雨少。可若照你说的,年年都有旱情, 今年不过寻常,那和这就无关了。”

贾瑚静静听王熙鸾说完这些,走到她身前, 轻轻扶住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了, 我会小心的。”

王熙鸾把脸靠在他胳膊上:“希望都是我瞎想吧。”

她今日穿的是大红缕金百蝶穿花袄,下面露着石青银鼠皮裙, 黑鬒鬒的头发挽了个灵蛇髻,上头斜簪一支点翠衔珠凤钗, 外有三支极浓翠的碧玉簪子挽在发上, 眉黛唇红,容媚浓艳, 看着比往常格外不同。

贾瑚喉结滚动, 低声道:“似乎少见你穿这样鲜艳的颜色。”

王熙鸾抬头笑问:“好不好看?”

“……好看。”贾瑚直勾勾盯着王熙鸾, 眼里氤氲着赞叹。

王熙鸾低了头,把他的手从她肩膀上拿下去, 说:“你好好坐着, 叫人进来看见,你还想不想直着出这府门了?”

贾瑚退后一步, 慢慢坐回另一侧。

“你好像瘦了。”贾瑚喝茶润喉。

王熙鸾握住自己的手腕, 笑道:“看着似乎瘦了,其实没瘦。慧先生和我说,现在两三个精壮男子也打不过我了。”

贾瑚道:“你别太拼命, 注意休息。”

王熙鸾问他:“你叫我别注意休息,那你自己呢?还不是从睁眼忙到闭眼。你如今每日睡觉可足三个时辰?”

贾瑚道:“亥正(晚上十点)入睡,寅正(凌晨四点)起身,日日都是这样。中午还会略歇上一刻半刻,不觉得困倦。”

王熙鸾轻叹:“读书习武两不耽误就不容易了,如今荣国府是你做主,虽然内里的事有老太太和张伯娘,你的事也不少。又去了个薛蟠,你更忙了。”

贾瑚微笑问:“鸾鸾,你心疼我了?”

“……别这么叫我!”王熙鸾瞪他,“我知道了,什么叫我变小了,越来越像孩子了?我看都是你一口一个‘鸾妹妹’叫出来的。现在更是叫‘鸾妹妹’还不算,你越来越过分了!”

贾瑚只笑道:“谁让我就是比你大?鸾鸾,这么多年了,你认了罢。难道做我妹妹不好?”

“做瑚大哥哥的妹妹是不错。”王熙鸾挑眉笑吟吟说,“瑚大哥哥这么喜欢我做妹妹,我给瑚大哥哥做一辈子的妹妹如何?”

贾瑚被王熙鸾的笑晃得神迷,听得“做妹妹不错,做一辈子的妹妹”这些话,没来得及思索,嘴角越发上扬。

但一瞬后,他反应过来了。

“那可不行!”他立时就说。

看王熙鸾眼中笑意大放,知道他被她耍了,贾瑚却半点儿没有生气恼意。

他也笑着,把身子探到炕桌上方,用极低的声音问王熙鸾:“你知不知道咱们两家商议的事?”

王熙鸾两颊做烧,故作镇定,用手指戳开他的额头,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贾瑚笑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能决定结果?”王熙鸾反问。

贾瑚清清嗓子,说:“若你觉得太早,我想法子再拖两年。”

王熙鸾嗔他一眼,说:“你爱怎样就怎样,别问我。”

“你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看了贾瑚的情状,王熙鸾忍不住拿帕子打他。

“我真高兴。”贾瑚盯着王熙鸾不肯移开眼神,“鸾鸾,我真高兴。”

王熙鸾也低头要笑,又忍住,做出一副平静模样说:“有什么好高兴的,早两年晚两年,你也都是看得着吃不着啊……”

贾瑚一噎:“鸾鸾,你知道我不是……”

有人轻敲碧纱橱,是白鹭的声音:“姑娘,瑚大爷,二爷回来了,太太叫瑚大爷和姑娘过去。”

贾瑚王熙鸾立时都做无事发生状,贾瑚又用平日对别人的冷声说:“知道了。鸾妹妹,请。”

王熙鸾呼出一口气,拿帕子扇扇风儿,下榻被贾瑚护着低头出去,两人一同来至东侧间。

温瑛看贾瑚和平日并无不同,半分羞窘也看不出来,王熙鸾却又是面带红晕,一副难见到的小女儿娇羞之态,心内难免升起些愁意。

鸾儿算厉害有主意的,偏只对瑚儿这样,瑚儿又是那等性子,如今待鸾儿温柔,谁知往后一辈子会怎么样?

纵然应了荣国府让两个孩子早成亲的请求,也不能让瑚儿太顺当了。

温瑛定了主意,便把王熙鸾拉到身边,笑和贾瑚道:“今日老爷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招待你了,一会儿佩儿到了,你们兄弟们往他院子吃酒去罢。”

贾瑚道:“今日突然过来,扰了岳母大人,实在是……”

不待他说完,温瑛便止住他的话,笑道:“这有什么?如今你在孝中不好常出来,等出了孝,你能常来才好呢。便是一日来一次也不怕。”

贾瑚忙道:“若岳父岳母大人不嫌小婿烦,小婿愿意日日过来孝顺。”

温瑛暂觉满意。

这时王佩王仁一起到了,几人厮见过,温瑛忽然问:“瑚儿,你这次来是不是还没去看佑儿?鸾儿,带着你瑚大哥去看看佑儿。”

王佩王仁对视一眼,皆不明白他两个在,温瑛为何让王熙鸾送贾瑚过去。

王仁张口要问,被王佩使个眼神先拦住,让等着看看再说。

王熙鸾和贾瑚倒都有几分明白,这是温瑛要单独嘱咐王佩王仁话了。

“我看你今晚别想舒坦回去了。”出了正院往王佑院子过去,王熙鸾用嘴吹出白气,“不知道二哥三哥要怎么灌你呢。”

“我在王家被灌酒又不是头一回,习惯了。”贾瑚一笑。

王熙鸾疑惑:“怎么说?我记得也就定亲前一年冬日,爹狠灌了你一次,还有……定亲那年春日大哥找你一回,后来爹和哥哥们虽然和你吃酒,倒都还收着,不太过分的。”

贾瑚笑问:“我一年见你几回,这还不算多?”

王熙鸾笑:“这么一说也是。”她叮嘱:“该装醉就装醉,别撑着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贾瑚眨眼笑道:“鸾鸾放心,这事我熟得很。”

离王佑杜云华院子越发近了,贾瑚问:“玥姐儿怎么样?”

王熙鸾道:“暂看不出有什么不好,也能翻身也能笑,吃得香睡得香,觉得和平常孩子没什么差别,但就怕有个万一。”

贾瑚道:“你……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王熙鸾点头:“我会的。”她的声音散在空气里:“来到这里十几年了,我学会最多的就是万事小心。”

但再为了保全自己,玥儿她也得救好。

“我本来还想多往林家去逮和尚,可出了这事儿,就不好在林家长住了。这两三个月,算算我竟就在林家呆了三日。”王熙鸾遗憾道,“还有家里的……我在林家多住几日,带她怕给太太姑父添麻烦,不带又耽误我练武,也只能就这样了。”

贾瑚道:“别太把和尚放在心上,和尚是和原书一样去了薛家,薛家的命运却和原书不同。就算这里的和尚还要去林家,也不能说明林黛玉还会还泪而死。”

他笑笑,和王熙鸾说:“你是她姐姐,被你带大的女孩儿绝不会是原来林黛玉的性子。再说这里林黛玉父母双全健康,和原书也不一样。这里是我们在的世界,不是一本书。”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贾瑚在斗篷下握住王熙鸾的手。

“爹也答应了?”听了温瑛的话,王佩大感震惊,“那岂不是说鸾儿没两年就要去贾家了?”

屋内只有温瑛和王佩王仁三人,但外头还有许多守着的丫头婆子。

温瑛瞪王佩:“你小声些,是想把这事吵嚷得众人都知道?”

王佩赶忙压低声音:“不是,娘,这也太……”他问王仁:“你也觉得太早了是不是?”

王仁默默点头。

温瑛叹道:“你两个觉得早,我和你爹难道不觉得早?我们也舍不得鸾儿。但荣国府老太太说得也有理,等瑚儿出了孝第二年就是春闱,还不知他会到何处,那时候再打发鸾儿远嫁不是更苦?再有他两个年岁差得是有些大了,你们看咱们家,你们大哥是十六那年成婚,佩儿,你今年也才十六,就和你媳妇成婚了不是?还有仁儿,等你明年夏日出了孝,我就给你预备婚事,保管这两年就办完你的大事。瑚儿出孝就十九,着实不算小了。”

王佩坐回椅子上,叹道:“可也太便宜瑚大哥了。人家姑娘都能在家里留到十六七,咱们家鸾儿就十三四出阁?”

温瑛笑道:“你这么想,我也这么想。让鸾儿早出阁归早出阁,但也不能让瑚儿太顺当了。今晚你们陪瑚儿吃酒,只要不伤身不太过,我许你们随意。”

王佩忙问:“娘这话当真?”

“怎么不当真?”温瑛笑说,“但瑚儿酒量可不浅,你两个别让自己栽了就行。”

王佩手臂搭上王仁的肩膀,两人嘿嘿笑了。

当晚,三人全都喝得烂醉。

消息报到正院里,温瑛笑道:“我说叫佩儿仁儿两个别大意,到底把自己搭进去了。”

王子腾道:“本事不济也是活该。”

温瑛嗔他一眼,命:“着人给他们灌了醒酒汤再睡,看醉得太厉害,先给灌催吐的药。谁也不许怠慢了贾将军。明日不用叫贾将军和三爷起来,让二爷照常往营里去。晚上若有不妥立时报给我。”

王子腾笑道:“你还瞪我?自己不也是不心疼佩儿。”

温瑛道:“我说了让他注意着,谁叫他不听了。他现在成了家,不是孩子了,还在营中有职,万事可由不得他的性子来了。明儿难受活该。”

王子腾看着温瑛发笑。

温瑛说完,自己也笑了。

两个一起梳洗更衣,温瑛道:“眼看还有十来日就过年了,今年往各家去吃年酒,我再好好儿看看李家姑娘怎么样。”

她又笑道:“说来这李家姑娘我曾见过几回,因没想到她和咱们仁儿还有这份儿缘分,都没细看,如今想来是个生得温柔娴雅的。”

王子腾只说:“你的眼光一向好,你若中意,就领着仁儿去相看便是。”

“不对,还有一事得先弄明白了。”温瑛忽道,“说到底是给仁儿选媳妇,我得先问过他,这李家姑娘比他大三岁,还曾和珠儿定过亲,他是否介意。若他心里不愿意,我得趁早儿和老大媳妇说明白。”

王子腾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仁儿爹娘没了,这事就合该你我说了算。你精心给他挑的人家,姑娘出身清贵,人品也无瑕疵,他有什么好不愿意的?”

“哎呀,我的老爷……”温瑛柔声道,“这娶亲是一辈子的事儿,父母之命没错儿,可也得看孩子们自己愿意好好过,这一辈子才能顺当。我选出来了两个儿媳妇,我还不知道?”

王子腾忙道:“所以说我全交给夫人,看夫人高兴,怎样都好。”

两人梳洗了,拥被睡下。

第二日一早,温瑛送王子腾出去,问:“瑚大爷和二爷三爷都醒了没有?”

人道:“回太太的话,服侍的人都听太太的,没叫瑚大爷和三爷,二爷已经起了,说头疼恶心,吃了碗粥压着,要往营里去呢。”

王熙凤担心王仁,说:“伯娘,我去看看三哥。”

温瑛道:“去罢。”到底还说一句:“告诉二爷,让他今日不舒服别硬撑着,看营里无事就回来歇着罢。”

她的话传到王佩柳如眉屋里,王佩咧嘴笑了:“娘到底还是疼我的。”

柳如眉道:“爷还说呢,昨儿醉得那个样子回来,可把我吓坏了。又是吐又是吵嚷难受,折腾到三更天才好生睡下。这一晚上也不知睡了有没有两个时辰。太太疼爷,爷别忘了也疼我……别叫我担心了。”

王佩忙道:“我今日办完了事儿立刻回来!”

他扯住柳如眉的手,笑道:“好奶奶,别不高兴了,昨儿是情况特殊。咱们成亲三四个月了,你看我何曾和昨儿一样?”

王佩又去搂她:“我也是想着喝得再醉,总有奶奶照顾我才……”

柳如眉红着脸推他,声音低软:“我也是心疼你……快去罢。”

王佩往她脸上香了一口,在她耳边道:“好奶奶,等我回来疼你!”

柳如眉脸霎时红得似天边晚霞,拿帕子捂着脸,看王佩披了斗篷拿了马鞭,快步往院外出去了。

她低头笑了一会儿,回屋对镜整整鬓发,道:“咱们给太太请安去罢。”

贾瑚是辰初(上午七点)醒的。一睁眼,他先要水洗澡,吃了早饭来给温瑛请安后,便说要回去了。

温瑛知他功课家事忙碌,并不多留,只嘱咐道:“回去了若觉得不舒服,别逞强,找太医来看。”

她笑问:“经了昨儿一回,往后你还来不来了?”

贾瑚道:“只是和两位兄长吃酒吃得高兴,并没什么。”他抬头:“不说别的,鸾儿在这里,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不来。”

温瑛笑道:“这话说的,好像我们王家是什么刀山火海。”

她看贾瑚要辩,在他之前开口笑道:“去罢,我不耽误你读书了。”

贾瑚行礼出去,柳如眉从另一边屋子过来,悄声问:“太太,鸾妹妹真要这两年就出阁了?”

温瑛叹道:“女大不中留,亲事早四五年就定下了,鸾儿早晚要到贾家去。早去两年,她就能早在贾家站稳脚跟。”

柳如眉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太真是慈母之心。”

温瑛笑道:“等你有了孩子,你也这样。”

柳如眉又是不好意思,又觉担忧——她和王佩成亲三四个月了,几乎夜夜都在一处,可她还没动静。

温瑛看她这样,便把对杜云华说过的话改了几个词又说一遍,道:“你看老爷,是过了二十才有了你们大哥。你和佩儿才十六,翻年才十七,很不用急。该有的自然会有的。远的不说,就看你们薛家姑父父母,成婚十年都没有孩子,近三十了,不到二三年,儿女都有了。”

柳如眉含羞应下,深感婆母慈和明理。

临近过年事忙,婆媳两个说完这一茬,又开始理家里的事。

直到临近正午,才有人来报:“三爷醒了。”

温瑛看看时辰,命:“告诉凤丫头,她和仁儿中午都不用过来了。让凤丫头看着些仁儿,若有不对劲,只管去请太医。”

王仁院中,王熙凤正一面给他递热毛巾,一面冷笑:“哥哥真是,昨儿三个人一处吃酒,二哥早早就起了还去营里了,瑚大哥也辰时就醒了,只有你睡到这时候。你昨晚喝了多少?”

“也……也没多少……”王仁把脸埋在毛巾里做认真擦脸状,不敢看他妹妹。

王熙凤看他一眼,坐在旁边,道:“没喝多少就能让哥哥睡到这会子,我倒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酒量这样浅了。既然酒量浅,哥哥往后可注意些儿。”

王仁被王熙凤一句句说得心里发堵,偏还不敢回嘴。

王熙凤看王仁一个毛巾用这么久,命:“去给三爷抬洗澡水来!”和王仁说:“我看哥哥还是洗个澡罢,臭死了。”

王仁左右闻闻自己,不说话。

王熙凤叹了一声,问:“哥哥,昨儿到底为什么喝成这样?伯娘竟也没说你们。”

“妹妹还不知道?”王仁终于开口了。

“知道什么?”王熙凤凑近王仁问。

王仁要说,看屋里有这些人,再看王熙凤正拿帕子挡住鼻尖,道:“我洗了澡和妹妹说。”

王熙凤只得换了间屋子呆着,等王仁洗澡出来的空儿,问了厨房里给王仁预备了什么午饭,斟酌着换了两样。

王仁怕妹妹再嫌弃,仔仔细细洗了澡出来,头发半干散着坐在榻上,让人都出去,和妹妹说了瑚大哥鸾妹妹这二年就要成亲之事。

“这也太早了!”王熙凤先是吃惊,后和王仁说,“哥哥灌得好!就该这样,让瑚大哥知道咱们鸾儿娘家可多得是兄弟!他往后敢欺负鸾儿,有他好受的!”

王仁心情略复杂,道:“妹妹看鸾妹妹都比和我亲了。”

王熙凤瞥他一眼:“哥哥这话说得酸气,你我是亲兄妹,真论起血脉,我自然看你更重。但鸾妹妹是和我一处长大的,连一根簪子都换着戴,若从这里算,我和鸾妹妹比亲姐妹还亲呢。我和鸾妹妹好,就不和哥哥亲了?鸾妹妹不是哥哥的妹妹?哥哥替鸾妹妹出头不是应该?”

王仁被问得没脾气,半晌道:“凤儿,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是和哥哥亲,我才懒得说这些。”王熙凤往后倚在靠枕上,朝外唤人:“进来给哥哥把头发梳上,摆饭罢。”

王仁道:“我往那边去梳头,就不用妹妹的人了,也省得那些小子们碍了妹妹的眼。”

王熙凤一笑:“哥哥不嫌麻烦就行。”

再过不到十来日翻年,她就十三岁了。这一年她抽了条儿,长得越发高,自来天癸后,身形愈加窈窕,眉眼也更加明艳,一笑比从窗子里透进来的阳光还艳。

蜜色的袄子,秋香色银鼠皮裙,耳朵上珍珠摇来晃去,这一身打扮越发显出王熙凤出色的样貌。

王仁恍然发觉,他的妹妹即将要到豆蔻年华了。

等翻年夏日出了孝,伯娘必会给妹妹开始寻亲事,再过二三年,不但鸾妹妹要去荣国府,他的妹妹也要成别家妇了。

分明鸾妹妹早和瑚大哥定了亲,鸾妹妹和妹妹的嫁妆之事伯娘也和他说过,怎么他一直以为妹妹还是个小孩子呢?

王仁心情复杂的来到卧房内,小厮给他梳头,他心内翻江倒海,决定等明年出孝,无论如何也要求伯父给他个机会在营中任职。

鸾妹妹有做伯爷的亲父和两位亲哥哥撑腰,伯父和大哥二哥自然也会帮着妹妹,但他做亲哥哥的怎好落在大哥二哥后头。

也不知伯娘会给妹妹看中哪家的人……

王仁身上宿醉难受没下去,心里存着事儿,中午吃饭时便有些沉默,不大说话。

王熙凤看他这样疑惑,问了他几回,他半个字不说,王熙凤也只得罢了。

饭毕,王熙凤要回自己屋里,王仁道:“我送妹妹回去。”

王熙凤道:“哥哥好好歇着罢,在自己家里,又不会丢了,什么送来送去的?”

王仁坚持说:“左右就几步,我就送妹妹回去如何?正好儿若伯娘方便,我还给伯娘请安去。”

王熙凤说:“那咱们一起去罢。”

兄妹两个往定安堂后边来,王熙凤一路念叨些舍不得王熙鸾,要送她什么东西,趁她还在家里要和她玩儿什么,说了一回叹:“什么玩儿什么?那丫头习武都要疯魔了。”

王仁笑道:“妹妹专请鸾妹妹一次,鸾妹妹总不会拒了妹妹的。”

两人行到温瑛院内,人进去传话,恰温瑛还没睡下,听他两个一起来了,想着正是机会说李家姑娘的事,便笑道:“快都进来!”

问了王仁身子,温瑛道:“你们先别忙着走,我正好儿有话要问仁儿的意思。凤丫头也听听。”

温瑛只在屋内留了两个自己的心腹大丫头,连王熙凤的人都命出去了,才与他们说了,她和王子腾有意给王仁说国子监祭酒之女李家姑娘。

“这李家也是金陵仕宦之家,李大人在国子监祭酒之位上,官位虽然不高,但每三年有多少举子进士都是从国子监出去的?这些人都和李大人有师生之名,所以国子监祭酒最清贵不过。李家姑娘才貌教养也没有不好的。只是有两件,她比仁儿要大上三岁,第二件,你们应也知道,她从前和荣国府上你们珠大哥定过亲。”把李家姑娘的优缺点都说了一遍,温瑛补充一句,“仁儿,我就和你照实说了,若不是李家姑娘年岁略大几岁,又曾和人定过亲,以你现在的条件,是说不到这样的姑娘的。”

一时被塞了太多消息在脑子里,王仁暂说不出话,忙着理清思绪。

倒是王熙凤身在局外,比王仁清醒些,先问一句:“伯娘,那……咱们家和荣国府两家关系这样紧密,三哥若真和李家姑娘定下,两家会不会彼此尴尬?”

温瑛笑道:“这倒无妨,纵从前定过亲,也不是成亲。如今两家婚事已退,珠儿另娶了妻子,更和李家姑娘没关系了。从没听过退亲的男家还拦着不许女家说亲的。荣国府里老太太还有你们张伯娘都是明理的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远了咱家。”

王熙凤犹豫一瞬,又问:“伯娘,伯父真说了……”

温瑛笑问她:“不是你们伯父同意,我能把这事说给你们?”

她看向王仁:“现在就看仁儿介意不介意了。若仁儿觉得无妨,过了年我先和李家通气儿,等出孝定亲成亲。仁儿若觉得不妥,我再给你寻别家姑娘就是。”

过了这半日,王仁终于想明白了。

话在心里转了几圈儿,他起身道:“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我全听伯父伯娘的。”

温瑛道:“话是这么说,但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不是我们替你。仁儿,你可得想好了,你心里有半分介意李家姑娘曾和珠儿定过亲,定要照实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天下也不是只有李家一家好人家,我再慢慢儿给你打听。”

王仁道:“天下是有许多好人家,也有许多好姑娘,但人家未必愿意把姑娘许给我。我知道伯父伯娘给我挑出来的人家一定是对我来说最好的,我……”

“仁儿!”温瑛叹道,“我看你是没懂我的意思。李家姑娘确实是现在看来你最好的选择,可若你是介意着她曾定过亲,勉强和她成亲,做了夫妻后还一直想着这事儿,你心里介怀不说,李家姑娘也不会过得好,最后成了一对儿怨偶,这有什么意思?她好好儿的姑娘,分明能找不介意她定过亲的人家,碍着咱们家的势答应了,结果你不是全心待她,她不可怜?”

“我只盼着你们都能夫妇顺遂,彼此中意,平平安安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不想让你们因婚事结得不好,几十年过得不快意。”温瑛把心里的话和王仁说了,又道,“离过年还有十几日,你不用急着答应我,等年前再告诉我罢。你去罢。”

王仁把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和温瑛行礼,默默出去了。

王熙凤叹道:“也不知道哥哥最后怎么想。”

温瑛道:“婚事要看缘分,他心里实在过不去,说明他和李家姑娘缘分不到。”

王熙凤点头,说:“伯娘好歇,我也回去了。”

温瑛拉着她笑道:“正好儿今儿有空,我想问你一句话,你照实和我说。”

王熙凤似有所感,问:“是什么话?”

温瑛把屋里剩的两个丫头也遣出去,问:“凤丫头,你实话和我说,你觉得昀儿怎么样?”

王熙凤想明白温瑛话里的意思,立刻红了脸。

温瑛笑道:“别羞,别怕,我就问一句,你只管说你觉得昀儿怎么样就罢了。”

王熙凤被问了婚事,先是觉得面上发烫,可不知怎么,贾琏的身影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她面上红色渐渐褪去,迎着光线,一张脸看去竟有几分白得透明。

温瑛观她面色如此,吃了一惊,忙问:“难道你这么不喜欢他?”她疑惑道:“昀儿这一年都在荣国公府,也就去年冬日常在咱们家,那阵子你和昀儿一起撑着家里,不是也很顺当?怎么就这么不喜欢他了?”

她把王熙凤搂在怀里,哄道:“好凤儿,你别担心,你不喜欢,只管和我说,咱们外头再找好的去。”

王熙凤抿唇说:“伯娘,没有……昀表哥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挺好的。”

温瑛叹道:“你这个样儿可不像是昀儿很好。”

王熙凤稳住心神,笑道:“昀表哥他……生得也好,才学也高,说话行事都有礼,也有能为,极尊重我,真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是……没想到伯娘会……”

温瑛仔细看她表情,叹道:“你们兄妹两个,真是……”

“上回我不是和你说,你如今最好找一个人有能为有主意,年纪轻轻能当得家做得主,性子又软和的?”温瑛柔声道,“昀儿他出身略低些,和温家往后应没什么往来,这是他的弱势,也是他的优势。和温家不好,咱家和贾家这几年帮衬了他,他是个记恩的孩子,会记着这份儿情。他往后中举中进士为官,就和王家的孩子一样。若再成了咱家女婿,就更是一心向着咱家了。两年后便是秋闱,他这科能得中,你伯父也会觉得是一门好亲。”

“你真和昀儿成了,他上无亲父母辖制,有长辈也就是我和你伯父,你立时就能当家做主,过得自在。这孩子心思虽深些,但根子是正的,不会亏待了你。他又心……”将这句话咽了下去,温瑛笑道,“所以我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但就和我对仁儿说的一样,人再好,你心里有芥蒂,也算不得什么好选择。”

温瑛把王熙凤扶着坐正,认真和她说:“凤丫头,你也不用今日就回答我。你出孝还有半年,离秋闱还有将近两年,你和昀儿真要定下也得看他能否得中,便是要先让他心里有数儿,总也要你出孝才说。这事儿我是最先和你说的,还没和你伯父商议。这半年你好好儿想想,真不喜欢,我外头给你找更好的!”

“伯娘,我……”眼泪大颗大颗从王熙凤眼中落下,她哽咽得说不出成句的话,“我……”

温瑛重抱住她,笑道:“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咱们凤儿这么好的姑娘,谁能娶着不是他祖坟冒青烟了?你和昀儿之间只有你挑他的份儿!你慢慢儿的想,啊?”

王熙鸾含泪应下。

她对不起伯娘。

伯娘这样用心为她打算,她却不能说实话。

她对不起昀表哥。

她……舍不得琏二哥哥。

她这样谁都对不住。

她不能再这样了,不能了……

眨眼到了除夕。

荣国府还未出孝,今年贾母张问雁并不入宫领宴,倒是宁国府上贾敬夫人入了宫,至晚回来,忙和贾敬贾珍尤氏等服侍贾母到宗祠内,宁荣二府并贾氏族人同在宗祠内祭祖。

贾敬主祭,贾瑚陪祭,贾珍献爵,贾政献帛,贾琏捧香,贾蓉贾蔷展拜毯,守焚池。

礼毕,众人围随贾母到正堂,贾族中人男子在槛外,女眷在槛内,传菜到王夫人手中,王夫人传给贾母,贾母捧放在桌上。张问雁在供桌之西,东向而立,同贾母供放。秦可卿和众女眷一同在槛内。(注1)

而贾瑞则和贾族中男子们一同在槛外。他辈分不算高,和宁荣二府关系也不算近,位置靠近内仪门,和秦可卿隔得甚远。

饶是这样,也拦不住贾瑞每往前传菜时,都努力伸脖子往前看,想看到珠大嫂子究竟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怎奈离得太远,他在外头着实看不见屋内的人,贾瑞又不敢太露出行迹被人察觉,直到最后一道菜传到前头去,也没瞄着半点儿秦可卿的模样。

上回蓉哥儿蔷哥儿请他吃酒,他可打听着了,珠大嫂子生得真是极美!

一会儿还要给老太太拜年,他就不信他一眼都看不着珠大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注1:贾府祭宗祠根据原书原文“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妻子,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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